虽然说的都是大实话。
三皇子的衣服确实不合礼制。
那是郁鸢贵妃故意为之,给儿子一身锦袍都绣满了金线的蝙蝠纹。
大夏金蝠明面上倒也没说是太子专用,但众所周知是太子册立时的礼服总是绣满了金蝠的。
三皇子这么穿,就是有意穿给太子看,有意添堵,大家看破不说罢了。
结果一个十岁的小孩却义正辞严逼他回去换衣服!
晏殊宁:“我都烦死他了,二哥,你快带他走!!!”
宴语凉那时名义上是个庶出二皇子,但人尽皆知其实不过是伺候贵妃与三皇子讨口饭吃的可怜虫。
三皇子让他怎么样,他就得怎么样。
于是把小小只的庄青瞿抱起来,一路抱到远远的御花园,竖在墙角。
庄青瞿气得脸都红了,扑上来就踢他、咬他:“你放肆!大胆!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碰我?!”
庶出的二皇子确实算不得什么东西,宴语凉也是无话可说。
不怪小东西目中无人,确实他身份低微。更别说小东西的太尉爹又专治他的皇帝爹。
但宴语凉从小就是个很能支棱的人。
胆子又逆天的肥。
心说反正得罪已经得罪了,干脆混个够本吧。小东西瞪人虽凶好歹长得还挺可爱。
他戳。
小东西的脸十分好戳,冻豆腐一样。戳一下还抖一下,宴语凉登时玩心大盛。
“应该常有人说你生得可爱吧?”
“像个小包子。”
“殊宁新娶的小良娣都没你漂亮。”
庄青瞿当场炸了。
他自小最不喜欢旁人拿他外貌说事,不喜欢别人说他粉妆玉琢,不喜欢别人动手动脚,尤其更不喜欢别人说他像女孩子!
当场啊呜一口,就把宴语凉咬了。
宴语凉梦到这段的时候,迷迷糊糊醒了一小会儿。
月光下,岚王睡着,眼尾细长自带诱人的朱痕。他本是那种俊美张扬的样貌又总冷着脸,乍一看之下很少有人会特意去揣测他的年纪。
宴语凉之前也未曾考虑过自己与岚王谁大谁小这个问题。
如今终于清楚地想起来,岚王其实比他还小三岁。只是大权臣心思重,不免给人沉重感。
结果居然才二十五,那么年轻!
不过再一想,梦里的孩子才十岁,絮叨指点起人来就已经是个一本正经老气横秋的调调。
哈哈哈,哈哈哈。白瞎了一张俊脸。
第32章 叔慈侄孝,狐狸叉腰。
宴语凉那夜后半,又接着做梦。
依旧是梦回少年事。只是梦里的时间已由初遇时的盛夏变作白色寒冬。
鹅毛大雪,树影斑驳的红色宫墙下边气恼地站着一只玄黑大毛领、气鼓鼓的小包子。
小包子脸冻得红红的,正在无能狂怒地砰砰踹宫墙。
“……这,不会是又迷路了吧?”
少年宴语凉从回廊路过,哑然失笑。
这已不是第一回 。
岚王后来南征北战,无论是皑皑白雪的大漠还是满是泥沼的胶南都能出入反复如履平地。可就是这么一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小时候在宫里却总是晕头转向找不到路。
心善的二皇子摇摇头。
正打算去救那只风中萧瑟的小包子,却被一个人伸了胳膊拦住。
梦中,宴语凉并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得他悠悠道:“阿凉未免太过滥好心。上次被扔了衣服,这次还想管他?”
他口中的“衣服”,是那年宴语凉唯一一件像样的冬衣。
一件白狐皮的大氅。本是别人进献给三皇子宴殊宁的,却在一次烤火中不小心烧破了个大洞,于是顺手“赏”给了他。
京城天寒地冻。
宴语凉成天小心翼翼披着,努力不弄脏。
却在不久前,御花园冰天雪地中遇到了迷路的小包子,宴语凉好心送了他一程,又因为看到小包子冻得瑟瑟发抖,便解下自己的狐皮大氅给他裹上。
几天之后,没有道谢。
衣服也始终没有送还回来。
宴语凉别无他法,只能勉强穿着旧的破袄子去上课,结果路遇太子被好一顿嘲讽。太子身边的人怪笑着大谈三皇子的人果然一个个都穷酸寒碜,穿得跟虫吃鼠咬过似的。
宴语凉这才知道,那日小包子裹着他的白狐皮大氅,转头就遇到太子。
大氅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虽然补好但并躲不过那帮人的毒眼。也是被一通狠狠奚落。
小包子自幼养尊处优,又十分在意仪容,哪里受过这种气?
果断迁怒那破洞的大氅,回头就命仆人拿去烧了。
宴语凉:“……”
是。小包子是太尉独子、家里锦衣玉食应有尽有,并不在乎一件破了洞的大氅。
问题是他还指着它过冬呢?!
唉。何谓农夫与蛇。
这事宴语凉虽然心疼衣服又吃了哑巴亏,可事后倒也没怎么记恨。
他自小没娘亲护着,一直在贵妃和三弟处看眼色讨生活,早早磨就了一副温和宽容、自我疏解的性格。
想着也是自己倒霉,可能今年就是没有吃饱穿暖的命。不过不怕,祸兮福所倚,阿宁向来粗手毛脚,指不定哪天又烧一件他又有暖和衣服穿了。
古人云,吃一堑长一智。
无奈二皇子人好。
唯一的大氅都没了,转头看到小东西又迷路还是忍不住想帮他。
结果,喜闻乐见农夫与蛇第二回 ——
“谁说我迷路了?我经行此处停下歇一歇不行?要你寡!”
可虽然嘴硬,小包子分明脸都冻雪白了,眼泪都在眼眶打转转,再下去肯定要作病。
宴语凉无奈,只能躬身把小小的庄青瞿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宴语凉:“你是要去哪儿,去文华殿?还是去旧事馆?”
反正皇子和伴读们常待的地方就那几个,相隔又不远。宴语凉也不顾小东西的各种反抗,随手将人抱去了文华殿。
果然,文华殿里太尉府的仆从都急死了:“少爷,您适才跑哪儿去了啊?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奴才们到处找您!”
庄青瞿:“我赏梅,谁要你们找!”
发完脾气,一个谢字也不提,撇开宴语凉就径直往殿里走。
宴语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哎,等等,衣服还我。”
他已经没有了大氅,这次棉袄如果再折进去,他整个冬天彻底没衣服穿了。
小东西一愣,才发现自己身上还裹着宴语凉的大棉衣。
那棉衣十分难看。
旧抹布的颜色,还漏了几处棉花。非常不像样。
品位高雅、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立刻就黑了脸。
他脱棉袄脱得那叫一个麻利,烫手山芋一般就扔回给宴语凉,脸上的委屈倒仿佛是卑微二皇子的衣服沾到了他是折辱了他太尉公子的纤尘不染的气质一样。
如此这般。纵然长得再可爱,宴语凉也不觉得他可爱了。
“上次的衣服也还我。”
“……”
“小庄少爷该不是忘了?少爷之前借过我一件大氅,一直没有还。小庄少爷乃是太尉独子,想必是贵人多忘事,总不至于会拿了别人的东西不想还?”
庄青瞿脸上一阵飞红。
二皇子不提还好,一提他又想起裹着一身破氅被太子奚落的百口莫辩,那是什么破几个洞了的烂旧衣服,送给他家下人只怕都没人要。破玩意他早烧掉了。
二皇子又问他要什么意思?
根本就是故意刁难他。
“衣服没了。不过我可以还你十件更好的,比那好得多的!”
宴语凉:“哦?那一言为定,就十件,最早什么时候能送到?”
庄青瞿:“你!今晚就送,不对,马上就送。你们即刻回太尉府拿十件狐皮大氅给二皇子送去!快去!”
宴语凉是个得到实惠就开心的人。
脸上不表,但心里得意算盘噼啪响。宰了小富少十件冬衣何止满意?他赚大发了,不仅再也不用挨冻,还能送两件给内务府的公公,以后指不定他不仅吃饱还能穿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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