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王也说过他以前读书时各种不像话,所以难道他这活泼开朗不是从古至今一脉相承?
拂陵:“那是陛下读书时。后来身为一国之君,毕竟肩上的责任重……”
他说一半,侧目看了看在一旁装木头人的云飞樱儿,轻咳一声。
“此等旧事,倒也不是我们奴才可妄议。”
宴语凉:“……”
啧,瞧瞧,都难。
不止他难,岚王的人也难。
他在深宫夹缝求生,每日与绝色摄政王互驴,拂陵也得时时谨言慎行不能多话。
嗯,难。
……难个鬼的难!
宴语凉瞧了一眼手边的朱砂。他前日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岚王爱用的“红绡半”没有他以前的“梅间血”色泽细润。半天而已岚王就给他找来了。
平日里说想吃什么,说被子重了,桩桩件件岚王都默默给他弄。
就连他说的想见奚行俭,岚王虽不理他,却也一直没有说不行。
没说不行就是行,没掐死他就是行。
宴语凉如今可清楚对付岚王的法子了,无非也就是多泡一泡,磨一磨。
“……”明明还在互相驴着。
宴语凉不禁好笑,他也不明白自己如此普通却为何能成天如此自信。
哪怕失忆被关,哪怕岚王把持朝政,哪怕互驴,他却似乎始终莫名其妙地笃信,迟早有一天,或许就在不远……
岚王会让他出门。
会许他面见群臣。再然后,披就黄袍、送他金銮殿还朝。
不信就看着。
如今僵持,多半只因岚王并不信他真心。
当然,若是他失忆前真的对岚王并不好,那确实换谁也接受不了失忆后一下子就好了。
但没事,日子长着呢。
宴语凉如今虽不记得失忆前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失忆后倒是一切简单明白——
他就真心诚意、大道至简,喜欢美人,宠爱美人。
不仅要待岚王好,还要让帝党的人都觉得岚王好,将来大家和睦相处。
毕竟,宴语凉暗戳戳总觉得岚王应该就是喜欢“聪明能干狗皇帝”这种类型,适才那凤目中的一丝流光溢彩,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暗戳戳夸了他,更是他那句大道为公。
这也不意外。
岚王聪明能干、为国为民,总不可能看上一个废物点心。
那他既想讨好岚王,除了每天精神活泼让岚王看了开心,当然也要调和群臣关系、努力当一个聪明能干的吉祥物傀儡皇帝啦。
到时候举国同心、夫夫携手文治武功,自会江山美人皆不辜负。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朕如此百折不挠,有什么事情做不了。
……
两日后。
下雪天不冷,化雪天冷。
不仅冷路还滑,官员一大清早上朝马车就有好几个陷在路边。即使如此,大夏朝廷命官们依旧兢兢业业。
奚行检下朝以后,便裹着大氅一路赶去大理寺处理案件。
南边开春天暖得早,人们一精神出门案情纠纷也变得多了起来。近来大理寺收到许多南边上诉的案子,忙得很,奚行检今日也忙到午饭都没吃,一直到傍晚才到家,却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接到岚王传召要他即刻入宫觐见。
奚行检:“……”
好友徐子真在宫里有所打点、消息灵通,前脚宫里的人才走,后脚他便进了门,急急问:“怎么回事奚卿,岚王突然传召你去是想做什么?”
“不会是那天夜里密会的事要秋后算账了吧?完了完了,就知道他不可能那么好心装不知道,唉,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奚卿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你就说风寒发热,重病起不来床!”
奚行检歪头看了他一眼,托病有用?
徐子真想想也是。
之前师律、荀长哪个不曾托病。师律直接是被岚王的人冲进家里从被窝里拽出来当天打包扔送的北疆。
哎。愁。
他想了想,捞起自己的白狐皮大衣披上:“无所谓了,陪你一起去!要杀要剐随便他,人生自古谁无死,将来史书上不会没有你我二人宁死不屈的一笔!”
奚行检:“子真,稍安勿躁。”
“岚王如若问起,我定会替你与其他同僚极力撇清关系。岚王冲着我来最好,好歹我是他家表亲,最多也是同荀长师律一样被扔去边关,出不了人命。”
话虽这么说。
可徐子真一路推着裴翳的轮椅车相送,一直送奚行检到朱红色的皇宫外门口,奚行检一路还是思绪良多。
他生来算是命好的。
祖先庇荫、家中富庶,父亲是京城有名的金石古玩鉴宝行家,母亲才女诗文一绝,从小对他教养熏陶,他亦诗词文墨俱佳。
只可惜,他娘亲同时,还是岚王庄青瞿的姑奶奶。
真·姑奶奶,与岚王之父太尉庄薪火同龄,却是太尉的亲姑姑。
弄得奚行俭辈分也高。虽只比岚王大了五岁,却成了岚王表叔。
因这层亲缘,两家逢年过节时曾常见面。奚行检记得岚王庄青瞿小的时候也曾可爱过,一度奶声奶气奶团子一样很是逗趣,但很快就变得不可爱了起来。
别的男孩十几岁才不可爱,庄青瞿却是从五六岁就已经非常不可爱。
小小只的就知道嫌弃人,不给人摸、不给人抱。
别人夸他好看,他冷冰冰撇过脸。
奚行检长大成人的那些年,正是大夏政局最为晦涩飘摇的年月。
先帝宣明帝自打继位起,手中便一直没有实权。大夏朝政一直由执掌重兵的太尉庄薪火与门阀世家的丞相澹台荣焉把持。可偏偏两家又不合,成日里明争暗斗、权力倾轧。
那几年,奚行检的爹娘有意疏远了与庄家的往来,甚至干脆全家低调地搬离京城。
就连奚行俭心怀热血想要出仕为官,他父亲都一度死活不让。
“你听话。庄氏一族如今太过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如此下去很难有什么好结果,咱家躲得远些,才能确保不受到牵连。”
奚家搬去的是个偏远小地方,懂文会墨的人不多。
而他年轻、平易又好亲近,渐渐就开始有百姓求他帮忙。
从书写春联、信件,到替人写冤屈诉状,等到奚行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连讼师和查案的事情都干了不少。
小地方远离繁华京畿,他也算是见到了另一种民生。
看到许多人淳朴、勤恳,想要自食其力,但世间太多冤屈困苦。
在外几年,奚行检觉得他还是得出来做官。
哪怕一己之力微弱,哪怕在这浑浊世道里踟蹰难行。
但凡能有一点用处,但凡能护着一城一民。
于是不顾爹娘反对,锦裕二年他还是参加了科举,一举中第夺得头筹。
进大理寺后,奚行检才知道,他的文采虽无人能比,殿试答辩却未必最佳。最后是太尉庄薪火直接越过皇帝挥笔钦点,他才成了当年状元。
这层亲缘关系,这个状元头衔,让他被打上了“庄党”烙印。
百口莫辩。
那就干脆不解释了,只顾埋头好好做事。
此后,他虽两袖清风、为官正直,始终免不了背后被人指点议论。
在大理寺,庄氏一族逐渐不满他秉公办案、六亲不认,死对头澹台氏又把他看做靶子百般寻衅,加之他自己又是不怕死爱得罪人的性子,入仕的第一年过得可谓是刀光剑影、鸡飞狗跳。
锦裕二年深秋,北漠大军进犯北疆。
当时朝中无人知道,那竟会是政局翻天覆地的开端。
初冬,太尉庄薪火率大军出征,隔年春末,庄氏全族只剩庄青瞿一人回来。
半年后,澹台家通敌叛国、联手北漠陷害庄氏证据确凿,百年门阀亦就此轰然倾塌。
锦裕三年,两大世家覆灭,皇帝拿回实权。
清算两族余党,奚行检赫然列在“庄氏朋党”名单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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