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明昂头看向夕阳,等到眼角彻底干涩,猛地转身,顶着衣襟上的墨水离
开福宁宫。
他尚未离家的时候崇尚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只要是没见过的事物,皆能引起他的好奇。
经过某个偏僻的小城的时候,孟长明见到在书中闻所未闻的稀奇事。
城中有个姓林的人家,有条奇怪的家规。
无论嫡庶,都能在二十二岁之后改名,有些人甚至要求休妻另娶,也不会被家中长辈反对。
改名的人会立刻分家,独自生活。
因为林家人的任性被休妻的女子,未生子者能得到丰厚的嫁妆返回娘家,已经生育且不愿意改嫁的人,可以继续在林家带着孩子过少奶奶的生活,即使她们的丈夫已经被分出去单过。
这家还有件与之相对应的奇事,大部分直系血脉都会在二十二岁遭遇大劫,几乎超过三分之一的人,会在这个时候暴毙。
孟长明对奇怪的林家非常感兴趣,特意改变原本的计划,在这座偏僻的边陲小城停留半个月,打听林家的消息。
以他的聪明,虽然在过程中经历诸多波折,但终究还是达成目的。
林家族谱中有改名记录的人,皆有相同的经历。
他们会在二十二岁,突然性情大变,像是民间俗语所说的撞邪似的变成容貌相似,神态却不同的另一个人,有些人甚至连声音都会变化。
林家将其称为一体双魂。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改变性格。
有些人会在二十二岁的某天突然昏倒,或者在睡梦中醒来之后就变成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还有些人,尚且没到二十二岁,性格就开始变化。这类人通常无法拥有稳定的性格,哪怕是亲生父母,也没办法预料他会在什么时候再度发生改变。
孟长明走进满地残垣的东宫,用了很久的时间,终于找到太子曾经最喜欢的角落,怔怔的望着那处焦黑。
相比太子被人取代,悄无声息的死在不知名的角落,他更愿意相信,太子的情况与林家人仿佛。
当天夜里,唐臻做了个梦。
梦中只有他和孟长明,两个人似乎在争吵,唐臻更愿意将其称为,孟长明的单方面辱骂。
因为被骂的人不是他,是原主。
唐臻既感受不到原主的心
情,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太子眼中含泪,望向孟长明的目光格外委屈,眼底深处却满是信任。几次开口都是被逼的退无可退,依旧不曾对孟长明口出恶言。
像是只傻乎乎的刺猬,明明有保护自己的尖刺,非要露出柔软的肚皮,轻而易举的被怼得眼泪汪汪。
孟长明满脸骄矜,游刃有余的应对太子的所有反应,即使听不见,唐臻也能大致猜到孟长明的阴阳怪气。
这个梦来得奇怪,像是由一个又一个的片段组成,大多都是太子和孟长明独处,偶尔有其他人出现,唐臻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翌日醒来,唐臻就像是看了整夜哑剧,因此对少有的声音格外敏感。
“怎么?对他们可以没有底线的退让,对我不行?”
“哪怕你愿意将下面的东西割掉做公主,他们也不会因此放过你,不信我们可以试试。”
“忍不住了,想要反抗?”
“那你就继续忍着。”
“别哭,我至少肯给你后悔的机会。其他人将你逼到这个份上的时候可不会听你说什么。”
......
唐臻抬手放在胸膛,心跳的速度似乎比平日慢些。
非常符合太子不争不抢,即使被怼到柔软的肚子,也要等个片刻才会有反应的性格。
不属于他的情绪充盈属于太子的心脏,是从前没有过的情绪。
释然、安宁、欣喜。
来自又软又傻的小刺猬。
直到心跳声彻底恢复正常,唐臻忽然觉得眼角发痒,抬手摸去是潮湿的触觉。他安静的盯着指腹的水痕,心中忽然所有明悟。
今后无论孟长明再做什么,太子的情绪都不会再出现。
昨夜的梦如同裹挟着花瓣的微风,只能让唐臻驻足片刻,认出花瓣的种类,完全无法产生另外的感悟。
比平日晚起半个时辰,已经是他对原主最大的尊重。
唐臻面色如常的更衣、用膳,去昌泰帝的庆典请安,得知昌泰帝昨夜睡得晚还没醒也没强求,带着程诚和平安离开福宁宫。
时隔数日,唐臻终于亲眼看到那夜的大火对于东宫意味什么。
至少有三分之二被火势波
及,从外面看几乎与废墟没有差别。只有绕到后面才能勉强找到完整的建筑,幸运的是,东宫的私库和内库皆在其中。
太子虽然失去家,但是没变成穷光蛋,真是可喜可贺。
唐臻面无表情的打量曾经熟悉的地方,眼底的晦涩逐渐浓郁。
程诚和平安交换眼色,默默后退,眉宇间皆有怜惜。
寻常百姓的家突然被毁坏,尚且会怒不可遏的发泄情绪。
殿下却只能......
唐臻重新梳理东宫失火那日发生的事,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先将尚且完好的房屋单独圈出来,整理出走路的地方。然后保留两个库房,另外收拾出最大的空屋做书房。其余的地方,平安看着办,无论从私库和内库取什么东西都去找陈玉陪同,让他记好账册。”
以目前的情况,起码两年之内,不适合修葺东宫的破损。
虽然会有人主动为他出重建东宫的钱,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还是得心中有数才能避免将来被胁迫。
想到此处,唐臻心中早就浮现影子的想法更加清晰。
趁着京都风波迭起,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应该想办法攒些家底。
“殿下还要住在东宫?”
平安满脸诧异和心疼,完全没有心情控制声音和语气。
唐臻像看傻子似的凝视平安,眼中蕴含几不可见的杀气,“当然不是。”
好不容易才有光明正大的住进福宁宫,亲近昌泰帝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放弃?
“父皇需要静养,我却要跟着老师和伴读上课,批复各地的折子。”唐臻解释道,“白日在东宫处理些外面的事,晚上回福宁宫休息。”
免得不长眼的人,因此打扰昌泰帝。
同时也提前避免更不长眼的人,以太子留在福宁宫影响昌泰帝养病为理由,请求太子搬出福宁宫。
平安在隐隐发冷的错觉中跺了跺脚,下意识的倒退半步,连连点头,“老奴知道,不出十日,定能办妥此事,请殿下放心。”
唐臻点头,挑选半晌,走进最靠近侧门的屋子,让程诚去内阁取积压已久的奏折,借此举告诉众人,太子还活着,已经能上工。
不出半个时辰,各类折子就像雪花似的涌向东宫。
唐臻还没找到他最感兴趣的折子,足够令两个六岁小童并排蹲下的木箱已经整齐罗列半面墙。以至于本就因为闲置,味道诡异的屋内,又添浓郁的墨‘香’,熏得唐臻耐心尽失,逐渐烦躁。
其中大部分都是京都官员听到太子走出福宁宫,主动要求参与朝政的消息,立刻让仆人准备笔墨,现写的请安折子。
除此之外,也有人亲自赶到皇宫,请求当面对太子殿下表达担心和关切。
消息传到岑威耳中,他正在做东,请梁安和陈玉吃酒。
三人面面相觑,梁安痛苦的闭上眼睛,满脸抗拒,艰难的开口,“我们、是不是......也该去给殿下请安?”
第62章 二合一
唐臻耐心的筛选许久,终于从堆积成山的折子中找到他想要了解的内容。
沈思水听闻京都的变故,痛骂红莲狡诈的同时,立刻祸水东引,在送往京都的请安折子中提出疑问。
红莲在贵州,再怎么令人闻之色变,可止小儿夜啼,也只是通缉犯而已。为什么能成群结队的离开贵州,同时给周边的数个行省造成巨大的压力?
且不说目标明确的行为,是否符合红莲几十年来给世人留下的疯狂印象。红莲既然能瞒着贵州官府,悄无声息的聚集如此凝实的力量,足以令朝野为之震动。为什么还要往外跑?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