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谋夺皇位,故意将女儿嫁给皇帝,然后留子去父。欺国主年幼又是血缘晚辈,逐渐取而代之,甚至可以令年幼的皇帝哭着、喊着、求着,要将皇位禅位于他,然后顺理成章的改朝换代。
也有狠人另辟蹊径,亲自娶皇帝的女儿或妹妹,生下有皇族血脉的子嗣。随即杀光所有皇族男丁,先推儿子上位,再以父代子。等为父者坐稳皇位,倒霉儿子病逝,皇位就彻底改了姓氏。
昌泰帝就是成宗的外孙,在舅舅和表兄、表弟都血流成河之后,莫名其妙的继承砸到头上的皇位。
很好,逻辑非常通顺。
如今圣朝皇族被杀得几乎只剩下福宁宫中的皇帝和东宫太子,还能算是开国皇帝的血脉。
唐臻特意了解过,所谓圣朝宗室,只有个六十岁的老亲王掌管空荡荡的宗人寺,儿女孙辈皆因意外去世,没能留住。余下的人,更不敢惦记爵位,哪怕祖宗留下的体面还不至于降到白身,也要假装自己是无辜的平民百姓。
只要岑威的长嫂封了郡主,就会是圣朝唯一的郡主。
可是......哪怕是郡主,也是外族人。唐臻用脚指头也能想明白,不会有除了龙虎军之外的人,愿意将蒙古郡主当成圣朝皇族看待。
岑威见太子殿下略显圆润的眼睛完全被茫然笼罩,看上去更加稚嫩,语气变得和缓许多,颇有循循善诱的意味,“您只需要写下封赤斤蒙古卫哈达的长女苏迪雅为郡主的旨意,余下的事交给臣就可以。”
唐臻闻言,脑中忽然闪过灵光,试探着道,“孤写,你在旁边看着?”
“谢殿下。”岑威立刻应声,毫不扭捏。
自从太子名义上正式亲政,东宫早该享有的东西才逐渐补齐,比如太子朝服、内阁送来的折子、李晓朝承诺的太子仪仗......再比如空白的诏书。
即使是太子,也有资格颁布东宫诏书。虽然没有圣旨有用,但唐臻有传国玉玺。以昌泰帝目前闭门不出,不问世事的情况,谁敢说有传国玉玺印记的东宫诏书不是圣旨?
唐臻展开东宫诏书,嘴角噙着笑,心情还算愉悦。
他是在内阁‘偷’四川内部颁布的政令充当折子,还煞有其事的在上面批复,又专门备注期待太子殿下的看法之后,收到内阁混在折子中送来的空白诏书。
虽然不知道内阁此举,具体的用意,但肯定不是期待他用诏书写册封蒙古郡主的旨意。想到朝臣们看到诏书,发现他们的布置成全了岑威时的表情,唐臻竟然有些期待。
岑威也是有备而来,见唐臻盯着空白的诏书发呆,似有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的意思。他竟然从袖袋中取出张整齐折叠的宣纸,打开之后,殷切的举到唐臻眼前。
“这些分别是长嫂的太姑祖母被烈宗册封为郡主,曾姑祖母被成宗册封为郡主的圣旨,兄长曾背着长嫂抄写几份,刚好我身上也有。”
唐臻点了点头,寥寥两行字,言简意赅,没有任何能挖坑的地方。
只是封号......
岑威告了声罪,蘸墨在白纸上落笔,解释道,“开国皇帝驱逐前朝异族,蒙古部落协助有功,得以在圣朝建立时并入版图。论功行赏时,因为圣朝没有册封异姓王的先例,西南氏族皆以土司为名,蒙古部落却愿意更彻底的融入圣朝,开国皇帝令其改关西七卫为名,其中以赤斤蒙古卫为主,特赐每代首领的嫡长女出嫁时有郡主的封号。”
福、宁、安、康。
禄、寿、喜、乐。
“毕竟只是安抚的手段,不会与皇族贵女相同,以地名为封号。殿下看哪些寓意还不错的字顺眼,圈出即可。”岑威语气淡淡,明知道费尽心思讨来的封号只是个虚名,脸上却没有任何惋惜的情绪。
唐臻见状,对早先脑海中闪过的灵光更加肯定。
岑威所图甚大!
十有八九是想在太子毫无防备的写下旨意的过程中,对传国玉玺下手。
虽然已经对岑威的所作所为有合理的猜测,唐臻在选择封号时依旧保持谨慎,思索良久,圈出最不会出错的两个字。
‘寿康’
岑威的嘴角上方再次浮现小小的梨涡,“寿康郡主,真是个好封号,臣先替长兄、长嫂谢过殿下。”
唐臻也笑,特意让出诏书正前方的位置,“你来看看,可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意料之中得到否定的答案,他却故意做出为难的模样,以商量的口吻道,“那......你先出去?”
岑威愣住。
诏书已经写好,不给他吗?
唐臻见不久前还对他千依百顺,哄着他写诏书的岑威,忽然开始佯装听不懂他的话,心中冷笑连连。只要是狐狸,早晚都会露出尾巴。
然而表面上,唐臻却低下头,声音也变得更气虚,“你去前殿用盏茶水,等会儿我再将盖好印记的诏书给你。”
这副态度,摆明是不信任岑威,所以不愿意当着岑威的面拿出传国玉玺。
岑威不是傻子,只是没想到太子会如此大方。他非但没因此心生恼怒,反而既惊且喜,又退半步,体贴的道,“如果殿下不方便,臣便先行告退,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唐臻心中已经认定岑威是以退为进,果断的应下对方的退让,等着看岑威骑虎难下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难得两人的所思所想截然不同,对明日的期待却诡异的达成共识。
岑威离开之后,唐臻依旧亢奋胜过疲惫,于是没急着去午睡,令宫中的仆人带他去见昨日从宫外带回来的异族奴隶。
虽然挑选奴隶的过程中,唐臻表现的来者不拒,恨不得将所有能开口说话的人全部带走,岑威却有底线。必须得是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不会无缘无故的展现出攻击性的人,才有资格被唐臻选择。
最后,共有七名奴隶送到东宫。
两个金发碧眼,体型壮硕的白种人,五个口音各不相同的黄种人。他们分别被关在不同的地方,已经换上干净的粗布衣服,凌乱毛躁的头发也干净许多,起码不至于挡住视线。
即使他们听不懂圣朝语言,也能明白有机会洗去脏污,换身新衣服,是因为遇到唐臻。
再次见到唐臻,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以独特的方式表达了善意。
唐臻捧着本足有半指厚的游记,仔细比较上面所记载的人与异族奴隶的外貌是否匹配。
连蒙带猜的确定他们的来历。
两个金发碧眼的奴隶虽然来自北方,但与百年间多次与北疆军队交手的鞑靼和瓦刺没什么关系。他们来自更遥远的地方,偶尔还能说出几个令唐臻觉得耳熟的词汇。
可惜,就像是圣朝的语言和唐臻上辈子所在的时代有所不同,两个金发碧眼的奴隶所说的话也透着股奇怪的味道。
饶是上辈子的唐臻精通多门语言,也只能得出最简单粗暴的结论,这两个人说的不是英语。
相比之下,与圣朝人外貌差距极小的异族,虽然语速极快,面容凶恶,即使听不懂,也能看出不是好话,但没给唐臻造成困扰。
这肯定是日语。
“他们两个,取名叫金毛和碧眼。”唐臻佯装什么都没听懂,失望的合上游记,指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奴隶对宫人道,“三日之内,要让他们知道,这是在称呼他们。”
“他”唐臻指着说日语的矮子,“叫小红。”
余下的人皆是按照他们的外表,或是对来历的猜测取名,认真又潦草,完全符合东宫奴仆的风格。
凭着莫名兴奋的劲头支撑到此时,唐臻也逐渐感受到身体的疲惫。他不敢有任何侥幸的心思,立刻老老实实的回到寝殿补眠。
李晓朝进宫时,唐臻刚睡下不久,仆人不敢擅自做主,立刻去寻平安。
“大将军。”平安主动行礼,远比面对唐臻时郑重,脊背几乎依靠腰腿完全悬空,姿态谦卑的同时,毫不掩饰防备和抗拒。
“平安?”李晓朝放下茶盏,仿佛没听见它撞上桌面时的清脆声响,叹息似的开口,“怎么,你不想让我见他?”
“将军说笑,老奴岂敢如此僭越?”平安起身,老老实实的盯着脚尖前的大理石,语气平波无澜,像是在与李晓朝比谁更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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