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这两人的福,陈玉也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他茫然的抬起头,距离太远,看不清太子的表情,脑海中却下意识的浮现前往东宫的路上,太子的反常。
“殿下此言差矣。”陈玉郑重的反驳唐臻,惊觉言行有失,后悔似的垂下眼帘。
唐臻面露不快,闷声道,“孤昨日看前朝史册,大将军孙铭直至二十有八,终于崭露锋芒,三个月内从无名小卒升迁至将军,后人皆称其为少年将军。与其相比,齐卿也是少年有为,如何不能称作少年将军?”
陈玉闻言,暗自遗憾,桌子下方只能容得下梁安。他只能装聋作哑,假装没察觉到来自燕翎眼中的刀子。
殿下的手段虽然简单粗暴,但是效果斐然。
前朝大将军孙铭名留青史,能与陈国公的先祖宁王比较功过,齐黎何德何能,居然......碰瓷?
陈玉斟酌良久,觉得偶然间在太子口中听到的陌生词汇,最适合齐黎此时的状态。
虽然是被迫碰瓷,但是顽石与明玉争辉,最尴尬的存在,终究不会是将顽石放在明玉左右的人。
况且这里不止一位远胜齐黎的少年将军。
除了名声显赫的龙虎少将军,还有骠骑大将军。
如果不是这样的天赋,李小草如何能入安定侯的眼?
原本齐黎能以陈国公义子的身份被托付重任,在北地掌握实权,即使进京也算底蕴颇深。至少在阅历方面稳压更年轻,还没来得及建功立业的梁安、胡柳生等人。
如今在太子三言两语之间,齐黎不得不与前朝青史留名的大将军做对比,又有岑威和李晓朝珠玉在侧,衬托得齐黎黯然无光,如同随处可见的鱼木。
齐黎艰难的开口,打破诡异的寂静,语气中不乏对太子的迁怒,“殿下慎言,臣天资愚钝,恐怕无法与......”
“世兄何必妄自菲薄?”太子猛地起身,满脸怒容的看向下方,目光停留在默默光盘的岑威身上,气势汹汹的责问,“岑卿为何不说话?难道你自视甚高,不赞同孤对齐卿的称赞?”
岑威拿起帕子擦嘴,目光微妙的看向齐黎,眼底深处充满探究和几不可见的同情。
虽然不知道齐黎是如何得罪太子,但是......
“殿下所言甚是,臣深知齐将军天资、才华皆在臣之上,只是生不逢时,未曾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齐黎愣住,面容略显呆滞的凝视岑威。
龙虎少将军亲口承认不如他,神色全无嘲讽,只有郑重,难道......
唐臻满意的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齐黎,以替齐黎撑腰的态度,当众给出丰厚的赏赐。
不仅有昌泰帝专门列出的珍宝,还有唐臻仅剩的可以动用的私房。
第79章 一合一
最后,这场接风宴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除了太子笑容满面,齐黎也难以隐藏惊喜,再也找不到发自内心的笑容。哪怕是坐在齐黎身侧的燕翎,嘴角的笑意也没蔓延到眼底。
回福宁宫的路上,陈玉心事重重的跟在太子的身后,数次欲言又止。
每次话到嘴边,他脑海中都会浮现齐黎受宠若惊,略显自得的表情,然后悄无声息的闭嘴。
齐黎或许无辜,但是......陈玉会算账,他比齐黎更无辜,如果因为齐黎被太子迁怒......似乎有些冤大头?
正值陈玉陷入犹豫之际,程守忠迎面而来,虽然说是对接风宴好奇,但是张嘴闭嘴都是齐黎,显然只对接风宴上的某个人好奇。
陈玉不动声色的抬起眼皮,偷偷打量太子的神色,正对上满是笑意的眼睛,顿时生出被裹挟的错觉。明明想要立刻移开视线却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的错觉,心跳止不住的加快,脑海中全是太子突然任性时的经历。
既有施承善被太子杀死的细节,也有他在太子的引导下想出自以为绝妙的主意,险些铸成大错的惊悚。
好在太子的目光没有在陈玉的脸上停留太久,很快就被程守忠的话吸引,如同出门与友人相聚的少年般,兴致勃勃的对程守忠说接风宴发生的事。
唐臻眼角眉梢皆是欢喜,“孤与世兄一见如故,世兄也很照顾孤,见孤好奇兵戈之事,不厌其烦的细数带兵出征的细节。”
在程守忠的追问中,唐臻兴致勃勃的重复齐黎在宴席上说的话。
齐黎终归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人,虽然在太子源源不绝的吹捧中稍显迷失,但是还不至于因此丑态毕出。
况且宴席中不仅有太子,还有李晓朝、岑威、施乘德、梁安和胡柳生。太子好糊弄,这些人可不是从未去过军营的燕翎和陈玉。齐黎心中非常清楚,稍有不慎,他的自吹自擂就会贻笑大方。
所以齐黎言语间发生的往事,除了过于顺风顺水,挑不出明显违和的地方。
程守忠也是武将,性格又略显憨厚,闻言理所当然的认为太子与齐黎颇为投缘,眼角因为笑意堆积的褶皱渐深。
陈玉见状,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彻底放弃劝太子以大局为重,不要仅仅因为昌泰帝对齐黎有所惦记就心生......嫉妒,不分青红皂白的针对齐黎。
无论是在接风宴将齐黎塑造成靶子,还是面对程守忠,完美的隐藏自己在接风宴中的小心思,只让程守忠看到齐黎的自得,太子都非常冷静。
针对齐黎做的任何事,都不是太子的一时兴起。
接风宴的第二天,施乘德率先发难,在京都总督府为施承善设灵堂。以不能让总督最偏爱的孙子做孤魂野鬼为理由,正式宣告失踪已久的施承善在总督府眼中已经是个死人。
三省总督向来不是肯吃闷亏的人,他却是目前为止,除了东宫太子,唯一一个在破秋日损失严重的人,宠爱有加的庶长孙死的悄无声息,不明不白,以三省总督惯常的霸道,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无形的压力从白茫茫的京都总督府,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京都。
唐臻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拿着长剪打量新送到福宁宫的盆栽。
“施承善死了?”他利落的动手,毫不犹豫的剪断盆栽中长势最喜人的枝杈。
陈玉面露怪异,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施承善死没死,难道不是太子最清楚的事?
好在唐臻也没追问,他围着突然变秃的盆栽转了两圈,再次出手,依旧狠辣无情,直接让原本葱葱郁郁不见缝隙的盆栽,变成彻头彻尾的秃子。
然而太子殿下还是不满意,再次出手,每一下都剪在陈玉预料之外的地方......最后圆凳大的花盆中,只剩下手指长的幼枝。
唐臻放下剪子,生出手指轻点幼枝的顶端,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真切起来,笑道,“再让那些贪得无厌的枝杈,肆无忌惮的长下去,哪里还有幼枝长大的机会?”
陈玉沉默的拿起水壶,“殿下英明。”
父亲说过,他不需要弄明白所有看不懂的事。
京都总督府治丧半日,东宫太子亲临,不仅带来施承善曾在东宫惯用的物品,还特赐鱼符,追封施承善为东宫少詹事。
随行的陈玉和梁安也有吊唁之物送上,脸上丝毫不见平日与施承善的剑拔弩张。
施乘德腰间系着白布,眉宇间满是沉痛,仿佛与施承善不是生疏的族兄从弟,而是从小在同处长大的亲兄弟。
在接风宴上他鲜少开口,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其他人,此时单独面对太子依旧沉默寡言。他郑重的替丧事的主人施承善谢恩之后,开门见山的问道,“我知道小弟脾气又急又大,时常好心做坏事惹人厌烦,太子可知道他出事前,曾与谁言语不和?”
唐臻忍住发自内心的愉悦,佯装没看到施乘德请他出去说话的手势。
为什么要出去?
最好施承善的灵魂真的能被这场丧事招回来,亲眼见证他的死对总督府,终究意味什么。
所谓的庶长孙和总督的偏爱,皆是为施承善的死亡,加码的形容词而已。
真正备受总督看重的绍兴侯世子施乘风,根本就不会有踏入危险的机会,正在江南等待施承善亡故的原因。
唐臻甚至觉得,施承善暴躁、易怒、肆意妄为的性格是三省总督有意为之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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