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陈玉和梁安坐立难安,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岑威反而平静从容,偶尔给出回应的同时,有条不紊的整理手中的信件,效率直线上升,仿佛开口之前就已经预料到唐臻的反应。
陈国公确实名不虚传,同时面对瓦剌和三省总督的压力,依旧不见慌乱。虽然迄今为止,胜负各半,但是换个人站在陈国公的立场,未必能做出更好的选择。稍微行差踏错,就会满盘皆输。
梁安留心记下绝密信件中的重要信息,通过蛛丝马迹推测陈国公面临的种种问题,只坚持半刻钟就满头汗水,眼底不知不觉被骇然占据。
陈国公的压力,岂止是瓦剌和三省总督?
再次与瓦剌达成共识的鞑靼、态度逐渐暧昧的李晓朝、早就被三省总督说服的沈思水。
哪怕是至今没有表态,看上去像是站在陈国公那边的龙虎军,也随时能够改变立场,转而重新与沈思水达成共识。
如果他是陈国公......梁安面无表情的撕开手中的信封,眉宇间依稀可见狠色。
干脆让出条险路,让异族能够顺畅南下,直奔京都。
数不清的富贵和比牛骨头还难啃的北疆军,异族只要不是傻子,就应该知道,怎么选择才是达成夙愿。
只要异族动心,陈国公正在面临的最大难题就会变成整个圣朝,大部分疆域都要面临的难题。陈国公即使暂时受损,不如从前,至少能保证,依旧站在遥不可望的第一梯队。
但是——
梁安苦笑,这只是烦躁到失去理智,才会有的念
头。
如果不被逼到无路可走......现在除了龙虎军和偏安一隅的西南水师,所有人都在逼陈国公往穷途末路上走。
陈玉仔细打量脸色陡然变得难看的梁安,眉宇间的褶皱渐深。
他对打仗并不精通,无法仅通过唐臻念出的只言片语,判断北疆军与异族交战的严峻程度,只能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岑威的表情平静,暂时看不出什么。
梁安的表情几乎将心思全部摆在脸上,除了烦躁就是焦虑。
陈玉忍不住想,如果陈国公顶不住怎么办?
直到此时,他才惊觉,今日之前,他竟然从未仔细考虑过这个可能。
如今认真去想,只是‘陈国公顶不住’,简单的六个字,就能有无数种可能。
包括陈国公的选择、异族的决心、龙虎军的想法、三省总督、沈思水、李晓朝......每个人的想法发生改变,皆会为整个圣朝带来变数。
其中最令陈玉难受的地方,无异于理智清晰的告诉他,位于西南的广西巡抚和两广总兵,因为所处的位置,只能被动的顺应局势。
明明唐臻的声音和纸页清脆利落的翻动从未停下,花厅却越来越寂静,梁安和陈玉守着几乎没有变化的巨大木箱,神色越来越沉重。
岑威抬起眼皮,抽空看向他们,顺手将自己看过,觉得有用的信纸放在唐臻面前。
“陈国公最近的一次调兵之后,北疆军已经比众所周知的人数多出五万。”
以圣朝的混乱状况,陈国公作为北方大佬,没有隐瞒实力才是怪事。
这条消息只能证明,异族给陈国公的压力很大,逼得陈国公不得不动用底牌。
唐臻读了会儿信件,忽然觉得无趣,随手将敞开的小木箱推给岑威,单手支撑下颔,百无聊赖的在堆积在桌上的信纸中随意翻看。像极学堂里,专门在用心学习的同窗身边捣乱的学渣。
岑威依旧不受影响,依旧按照原本的节奏拆信,再随手将重要的事放在唐臻的手边。早就被唐臻影响的陈玉和梁安,反而因为唐臻明目张胆的摸鱼,逐渐从紧张中脱离。
‘陈国公府设宴,昌泰帝露面。’
‘有疑似程守忠的人,在
临近河南省的山西小城出现。’
‘花夫人的侄女擅闯昌泰帝所住的小院,已被遣送归家,相隔三日,花夫人亦被遣送归家。’
......
岑威悄无声息的朝唐臻的方向倾身,轻而易举的总结出规律,唐臻看似随意的动作,每次都能精准的从众多信纸中捕捉到与昌泰帝有关的消息。
昌泰帝的消息在陈国公府算是绝密。
即使偶尔能打探到消息,也不能保证,这是不是陈国公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为了不错过任何细节,有关昌泰帝的消息,无论有多离谱,都不会在任何环节被甩出去。
岑威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唐臻,最后抬起手,稍显笨拙的拍了拍对方单薄的肩背。
“你是不是要回京郊军营?”唐臻立刻松开手,任由信纸跌落,脸上的笑意不及眼底。
岑威见状,知道唐臻不想提起昌泰帝,假装什么都没发现。边拆开新的信封,边认真的回答唐臻的问题,“不回,李晓朝在盯着我。京郊的军营已经收拾妥当,正在朝京都前进,会在临近城门的位置,重新找个适合安顿的地方。”
唐臻离开京都足有二十日,以李晓朝对太子的关注程度,不可能察觉不到违和。哪怕陈玉、程诚和刘御医做的伪装再完美,李晓朝也会起疑心。
况且有人为唐臻做掩护,岑威却实实在在二十日没在京城出现。
这段时间,足够岑威偷偷返回河南或去北边做客,再悄无声息的回到京郊的军营。
不仅李晓朝会寻找岑威的身影,三省总督和沈思水也会探究,岑威为什么会悄无声息的消失,究竟在消失的时间里做了什么。
......还有为与岑威面谈,专门赶到京都的燕鹄。
没人会相信,岑威在风雨欲来之时,花费整整二十日,给自己放了个假,带着太子到处游玩散心。
再回龙虎军原本扎营的地方,只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
不如直接让龙虎军换个地方扎营,不仅能表达对李晓朝和三省总督的不满,也能彻底让龙虎少将军消失的二十日变成谜团。
别人在这个谜团上耗费的人力、物力、心力越多,岑威越能以逸待劳,不费吹灰之力
的消耗他们的精力。
唐臻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侧头看向岑威。
“你想在李晓朝的嘴边扎营?”
凭什么?
当初就是因为李晓朝的驱逐,龙虎军在京郊扎营的位置才会一退再退,险些彻底离开京郊的范围。
如今竟然直接在京城的大门外找地方。
难道李晓朝突然变得大度了?
岑威放下信纸,从荷包中取出块淡粉色的果糖送到唐臻的嘴边,“是他自找麻烦。”
眉宇间平静依旧,语气却......略显嘲讽,不是平时的岑威会当众说出口的话。
悄悄竖起耳朵的陈玉和梁安再次受到影响,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偶尔对视,清晰的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唐臻对糖没有特殊的喜好或厌恶,但是岑威似乎以为他喜欢,最近养出新的习惯,腰间多了荷包,随时随地都能拿出不同颜色和味道的糖。
拒绝的话,又要解释。
唐臻懒得解释,熟练的将糖卷入嘴里,随口问道,“他做了什么好事?”
陈玉看着旁若无人的唐臻和岑威,忽然生出强烈的危机感,无师自通,学会抢答。
“骠骑大将军同意三省总督从京都借路,东南军进入京都之后却不老实。不仅没有按照骠骑大将军的要求,只在边缘行走,反而越来越过分,几乎将京都彻底包围在内。”
梁安莫名其妙的被陈玉踩在脚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应却不慢,立刻对陈玉的话进行补充,“龙虎军的军营再不挪动,再过几日,恐怕就要与东南军的斥候打照面。”
西南水师的军营也在挪动,只是梁安终究没有岑威的胆子大,挪动军营只为求稳,想等唐臻和岑威回到京都再做决定。所以每次挪动都像是乌龟搬家,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别留意。
唐臻若有所思的点头。
李晓朝常在河边走,终究难逃被三省总督套路,做出昏头的决定。
如今三省总督又多出个选择。
北上背刺陈国公或围剿京都,关门打狗。
原本被李晓朝视为眼中钉的龙虎军和西南水师,反而成为阻止三省总督对京都下手的天然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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