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鹄和孟长明彻夜长谈,燕翎如
同抛入惊涛骇浪的碎石,虽然能掀起涟漪,但是仅此而已,终究不会影响大局。
两个月内,由唐臻指定的议臣陆续抵达湖广。沈思水的长子捏着鼻子忍了许久,终究没能忍住,趁夜出兵,杀死大半议臣,边封锁湖广与周边相接的要塞,边联系四川、梁家军和陈国公……
此番动作令昔日嘲笑燕鹄,明明与沈思水的长子年纪相仿却老气横秋的说其年纪小,没经过大事的孟长明叹为观止。
民间俗语都知道临阵磨枪,沈思水的长子居然先吹号角,然后才琢磨在哪打仗,双方都有哪些人参战?
湖广位于圣朝腹地,北边是陕西、河南,东边是京都、南边是两广。稍有动静,可谓三面受敌,只有向来专注于窝里斗,懒得理会外界争端的四川暂时不会有动作。
沈思水的长子匆忙之间,想要封锁的要塞太多,还没等到太子下令平叛,已经手忙脚乱,惹得湖广百姓怨声载道。
纵然这其中有燕鹄的手段,沈思水的长子也……过于离谱。
收到沈思水的长子反叛的消息,太子大怒,立刻出兵平乱。点岑威挂帅,燕鹄为副将,即刻出发。
朝臣这才惊觉,燕鹄不声不响的搭上太子,顿时计上心头,以此挑拨被留在京都的梁安和家门口打仗却没占到任何便宜的梁家军统帅。
梁安自然是不为所动。
他虽然脑子没有身手灵活,但是胜在听话。
在家时听祖父的话,如今……入赘从夫,听程锋的话。
远在两广的梁家军却因此变得热闹起来,每日都有数不尽的争斗和乐子送到唐臻的桌前。
“好像是个聪明人。”孟长明放下折子,懒洋洋的做出评价。
唐臻垂目去看折子的内容,梁家军统帅身在江西,只将七子带在身边,大有将刚得到不久的江西留给七子的意思
众所周知,只有将近乎全部的家底分给相同的人,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家族不会败落。
老七,刚好是梁安的生父。
唐臻嗤笑,“孤只看出英雄迟暮,力不从心。”
曾经说一不二,独断专行的家主以至暮年,以往膝下的栋梁之材,如今都变成不听话的刺头。
这位比陈
国公大近二十岁的老爷子,只能用这种近乎蠢笨的办法,将希望寄托于上位者的慈悲,试图为梁家留下支脉。
沈思水的长子委实……令人难以形容。
梁家军的内讧尚未到达顶点,湖广平叛竟然已至尾声。
沈思水的长子被岑威阵前射杀,尸体因马蹄践踏几乎不复存在。
早就对沈思水的长子心怀不满的沈氏支脉,非但没有因此仇恨岑威,反而趁机投诚,控诉沈思水的长子对他们的欺压。
岑威已经知道唐臻打算如何安排湖广,顺势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将来与新的议臣达成制衡,然后去拜访曾做过他继母的沈夫人。
念及岑壮虎的体面,无论沈夫人想隐姓埋名,锦衣玉食的活着,还是希望死的体面些,岑威都会成全对方。
可惜沈夫人不能体会岑威的善心,更不会因此心怀感激。她只会恨岑威,理所当然的将岑威当成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岑威亲手杀了试图刺杀他的沈夫人,令人将其与沈婉君葬在同处。
历时三月,岑威将大军交给燕鹄,日夜兼程的反回京都,刚好赶上唐臻的生辰。
昌泰帝无所事事,兴致勃勃的决定要亲自操办太子殿下的生辰宴,规模前所未有的盛大,几乎能比得上成宗过寿。
孟长明因为办事极有效率,总是显得无所事事被昌泰帝抓壮丁,跟进细节。
他不懂昌泰帝的仪式感,决定直接将流程告诉太子,让太子主动配合哄昌泰帝高兴。
刚行至门口就听见里面慷慨激昂的声音。
“殿下再不防着岑威,将来肯定会跌入万丈深渊!”
“没关系,孤会记得把他也抓进去陪我。”
孟长明怔住,转头就走。
虽然没有碰面,但是他已经认出里面的老臣。这是昌泰帝曾经的夫子,真正的帝师。算是等到太子掌权之后才回到朝堂的人中,少有的忠君又不迂腐的人。
哪怕目中无人如孟长明,见到这位老帝师也会发怵。
骄傲如他,怎么会喜欢各方面压他半头的人?
行出百步,忽然听见争吵,孟长明抬眼看去,恰好都是熟悉的身影。
陈玉双手掐腰,对着梁
安大吼,完全看不出平日是个斯文的读书人。
梁安默默忍着,脸上的不耐渐重。
孟长明正想去劝架,让他们今日收敛些,别被老帝师逮住,只是低头的功夫,就见两人相互推搡着躲去角落。
动作粗暴,急切,嘴与嘴的距离越来越近……
“到底是太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能比吗?你怎么不说,岑威更令你敬佩,还是我更令你敬佩?”
“……”
“说话啊!你不是说我在你心中,各方面都无人能及吗?”
“……”
“说……唔,你属狗吗?别咬!”
孟长明再次停下脚步,毫不犹豫的转身。
既然大家都忙,他就先去对陛下汇报生辰宴的准备。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昌泰帝的门外再次听见老帝师声嘶力竭的嘶吼。
“陛下三思!圣朝好不容易才盼来转机,难道您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它断绝在太子手中?只要能有个子嗣,哪怕留子去母……”
“老师慎言!如果再说这些话,不如早些荣养,免得坏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孟长明眼角抽搐,不再听昌泰帝哭诉自己没用,让太子不得不承担责任,绝不会做任何违逆太子心意的话。
饶是他见多识广,这么孝顺的父亲也是头一份。
重新站在宫巷的路口,孟成明仰天长叹,突然有天下之大却无他容身之处的萧索之意。
“孟大人?”程锋从远处走来,颔首示意。
“侯爷”孟长明拱手回礼,委婉的提醒到,“您是从哪来?看着风尘仆仆,不如先去梳洗,毕竟今日事陛下期待许久的日子。”
程锋停下脚步,低声道,“今日也是宝儿的祭日,我……你说我身体不适,改日再来给陛下和殿下赔罪,守忠和玉儿没去晦气的地方,不碍事。”
孟长明识趣的没有追问,站在原地目送程锋离开。
然而他委实不知道应该去哪,难得生出好奇心,让人去打听程锋做了什么,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血腥味。
“安定侯砍掉李小草的一根手指,说是今后但凡老侯爷或大姑娘的祭日,都要取走李小草的……东西做
祭品。大姑娘见不得奇怪之物,要将……剁成肉泥,然后在做成祭品拿去供奉。老侯爷见惯尸山血海就不必有那么多忌讳。”
不仅如此,程锋亲自卸去李小草的下巴,逼他吃下程宝儿的祭品,美名其曰,这是为李小草考虑。
如果李小草因为吃了程宝儿的祭品被程宝儿带走,就能轻而易举的实现他入狱半年,自尽二十一次都没实现的目标,彻底得到解脱。
疯子。
孟长明摇头,打定主意,有事没事尽量避免招惹姓程的人。不过他对李小草也没什么同情心,忘恩负义的东西……狗都不如。
贪得无厌的蠢货!
李小草当初被蛊惑,做下错事,饱受施尚文的威胁。用尽心机才设计骗到施尚文的珐琅环,反过来制衡施尚文,达成微妙的平衡。
施尚文身死,李小草本该立刻毁掉珐琅环,让往事彻底烟消雾散。他却因为在福建行省处处不顺,以此作为信物试图联系施尚文和施尚武的旧部。
即使北方传来薛寄被陈玉折磨至死的消息,李小草依旧笃定薛寄不知道珐琅环在他的身上,没有丢掉还有用处的珐琅环。
最后落得罪有应得下场,实乃报应。
孟长明在原地静立片刻,转身去厨房,让厨子先停下为太子生辰宴的准备,做份丰盛的家常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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