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唐臻和岑威的归来,陈玉自觉收敛的同时不得不费尽心思的勒令梁安也跟着收敛,委实耗费许多心思。
或许正是因为正在经历,所以很容易发现端倪,陈玉只差自戳双目才能面色无常的忽视唐臻和岑威之间旁若无人的氛围。
他不敢深思越来越强烈的违和感是不是他的错觉,更不敢探究,唐臻的变化是不是与岑威有......那种关系。
事到如今,连猜测都不敢有。
听见岑威因为东南军的围堵截杀失踪,唐臻的反应最平淡,为白狼顺毛的手如同主人冷漠的面容,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按照原本的打算,先是将白狼顺滑的毛发逆着捋成凌乱的模样,又仔细梳理整齐,终于抬起眼皮看向愣在原地的陈玉和梁安。
“继续找,岑威不会偷着跑回河南。”
拿了他的东西,没那么容易还。
岑威回京都等着他的讨债或者回来杀了他以绝后患,再霸占火药包也就罢了,莫名其妙的消失?
那他就只能去找龙虎军、岑壮虎和岑戎讨债。
“殿下?”陈玉和梁安眼中的茫然更甚。
尤其是梁安,他与岑威的关系更亲近,平日又粗枝大叶,只知道抱怨陈玉的种种管束却从来不曾将放在陈玉身上的目光,分出半点给别人。
无论是陈玉还是岑威,说什么,他都肯相信,鲜少会暗自沉思,至今都没觉得唐臻和岑威变得过于亲密。
然而这句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淡的话,听在耳中却既像冷嘲热讽,又似雷霆震怒,终于令梁安生出强烈的违和感。
又过半日,东南三省的变故更详细的传到京都,其中包括在那场所谓的福禄之宴都有哪些人前往赴宴、坍塌成半座废墟的别院有何来历、突然出现然后被追杀至今的龙虎少将军......
可惜人通常不会对不存在的事存在想象力。
哪怕各种传闻确实对岑威突然出现在寿宴的行为,毫不吝啬恶意的揣测,但是没人真的认为带走东南三省大半官员的意外与岑威有关。
即使东南军依旧不遗余力的寻找岑威的踪迹,想要将岑威留在东南三省,下令的人也只是想在几乎毁天灭地的变故之后,尽可能的抓住所有能够触碰的筹码。
截止消息传入唐臻的耳中,世人对别院瞬间坍塌的变故,只有两个猜测。
天罚。
地龙翻身。
虽然从废墟中挖出的身体大多破败不堪,处处可见灼伤、烧焦的痕迹,明显与地龙翻身不同,但是......终归不能是天罚,东南三省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又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梁安对岑威失踪的事非常上心,本想立刻离开京都,亲自去东南三省找人,刚提出想法就被唐臻似笑非笑和陈玉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
他默默闭上嘴,低头反省片刻,羞愧懊悔的给了自己两巴掌。
岑威已经出事,如果他也离开京都,哪怕留下足够的人手,唐臻和陈玉的安全也难以保证。
虽然不至于担心性命,但是难免形势所迫,不得不做不愿意的事。
即使东南三省的军队已经慌忙撤退,京都也回不到从前,除了始终一家独大的李晓朝,如今又多了北疆军。程诚除了忠心,作为将军,委实没有什么可以称赞的地方。他能在程守忠随着昌泰帝离开之后,勉强应付李晓朝,全凭唐臻釜底抽薪,及时离开皇宫,从根源阻断京营不动声色的侵占,还有岑威、梁安愿意摆明作为太子伴读的立场。
想通原委,梁安不由苦笑,怪不得祖父说他难以担当大任。虽然对他宠爱信重,但是从未有过将梁家军交给他的念头。
唐臻向来不介意身边的人是否愚蠢,况且梁安不是他的下属,只是因为利益暂时与他站在相同的立场。
见梁安没用别人的提醒,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唐臻便不再理会梁安,对陈玉吩咐道,“去寻些东西来,尽快。”
唐臻需要的东西种类繁多,大多是矿石粉末,还有许多听起来匪夷所思,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然而陈玉对这些东西却不是全然陌生。
因为岑威离开京都之前,曾悄无声息的收集过类似的东西。
并非陈玉故意盯着岑威的举动才会知道这件事,毕竟京都就这么大,值得留意的人也没多少,无论岑威的动作有多隐秘都难免有风声传到外面。
陈玉做事向来仔细,特意重复一遍内容又多又杂的速记,防止有遗漏。确定无误,他将宣纸仔细折叠整齐,放入袖袋,“我现在就去找,大概......两日?”
唐臻摇头,虽然没有表现出急切,但是态度少有的强硬,“最多半日,我要看到所有的东西。”
陈玉脸上浮现为难,重新拿出宣纸,当着唐臻的面递给梁安。
虽然西南水师是两广总兵和广西巡抚同气连枝的体现,陈玉也能凭借信物命令京都的西南水师。但是梁安毕竟是从小混迹军中,哪怕在行军打仗的方面也能做到以绝对的武力胜过脑子,威信远胜陈玉,更擅长利用军中的人脉做些不可说的事。
时间太短,陈玉需要梁安的协助。
唐臻当着梁安的面说出需要的东西,自然没有瞒着梁安的意思,见到陈玉的动作,只是平静的移开目光。
他已经通过越来越多的传闻,大概猜到东南三省的寿宴发生的事。
岑威因为过于顺利,超额太多完成目标,所以才会失踪。
不仅在南下的路途中根据他给出的初始数据,找到威力极大的火药包配方。刚好赶上三省总督主动将施家嫡系、东南三省的主要官员聚集在同处。
传闻里,岑威带着亲卫闯入寿宴,不顾彼此脸面的大闹,其中未被留意的寿礼,不出意外,便是已经点燃的火药包。
唐臻面露可惜,喃喃道,“如此神兵利器,只有岑威知道,未免过于便宜他。”
“殿下说什么?”陈玉警惕的抬起头。
自从岑威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他就有些疑神疑鬼。
哪怕唐臻自始至终都表现的非常冷静,更没有如同他想象的那般,因为这个消息导致病情恶化,陈玉依旧无法彻底放心。
如同亲眼看着破败不堪的木桶猛地倒入整缸的凉水,即使木桶表现良好,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正拎着木桶行走的人也无法在尘埃落定之前放心。
唐臻笑的得意,慢条斯理的道,“姜公寿宴的变故,既不是天罚也不是地龙翻身。”
陈玉和梁安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问道,“殿下知道原因?”
唐臻矜持点头,懒洋洋的倚向软枕,丝毫不在乎他的话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玩笑似的道,“如果你们想看,尽管求孤。”
“......”
几乎明言的话,反而令恍惚间依稀看清真相的陈玉和梁安不敢再追问。
东南三省的寿宴惨案,比自古以来有所记载的任何灭门都更惨烈,短短几日,突然陷入混乱东南三省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就彻底分崩离析。
施尚文、施尚武、绍兴侯......施家在寿宴之后失踪的嫡系和旁支,几乎每个人都是大权在握,能够独当一面的存在。
年轻的小辈,只有继承家业的嫡长子才有资格在园子中侍奉长辈。
前去赴宴的宾客,地位皆比凭借血脉入场的施家小辈更高。
因为宴席设在浙江,浙江的损失最为惨重,施尚文年仅五岁的庶子压不住混乱的局面,当众被乱刀砍死,所有不自量力,试图趁着这个机会冒头的施家旁支皆因为争不过别人,最后落得尸骨难存的下场。
反而是更遥远的福建和江西,施尚武和广信侯离开之时特意留下能够主事的成年子嗣,勉强支撑大局。即使如此,两地也有类似反叛的风声。
一次‘意外’就令仅次于北地的庞然大物彻底分崩离析,现在唐臻居然告诉他们,这不是意外,只要太子殿下愿意,意外就能再次发生。
梁安和陈玉呆滞的凝视气定神闲,眉宇间难掩病气的青年,难以掩饰的恐惧从无到有,逐渐加深。
唐臻含笑与两人对视,眼中浮现满意,如同想要晒太阳的大猫如愿以偿,发出满足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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