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虽然已经远离朝堂许久,心中却总是有自视甚高的想法。
坚定的认为,他们蛰伏几代,数十载光阴,并非是因为他们无能改变皇帝的困境,又无法在混乱的局面里自保。
只是因为他们人品高洁,不忍见乱世中人命如草芥。
如今太子终于有了上进的心思,圣朝也迎来转机,圣朝需要他们,太子也需要他们,所以他们顺应大势回到朝堂。
然而此时此刻,对上岑威毫不掩饰的杀意的目光和堪称凶残的神态,这些自视甚高的人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竭尽全力的掩饰因为恐惧而颤抖的面容。
龙虎少将军,真的会杀人。
这个疯子!居然敢......他真的敢!
唐臻挑起眉梢,颇有兴致的欣赏岑威难得显露的凶相,因为朝臣不自量力,试图让他改变主意而生出烦躁顿时消散。
老祖宗从不骗人,会叫的是狗,咬人的才是狼。
每次他快要因为岑威平日里表现出的谦和,忘记岑威骨子里的狼性时,岑威就会用实际行动再次告诉他。
岑威不仅会因为心中怀有的善意心软,更会因为这点善意,以更凶恶的态度以暴制暴。
善意有多赤诚,手段就会有多暴烈。
昌泰一十六年的最后,京都朝臣后知后觉的惊悟,行事肆无忌惮的太子与叛军出身的岑威......从某种角度看,算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怪不得能心意相通。
两个硬骨头,完全没有他们发挥的余地。
哪怕有舍去性命的决心,这两个人的手段也能让他们白白送命,掀不起任何波澜。
群臣彻底失去反抗的勇气,心如死灰的听程诚重新宣读封王的诏书。
“......甚得孤心,赐亲王,封号‘凤’。”
本以为最坏莫过于如此的朝臣目瞪口呆,恨不得当场昏过去。
凤亲王?
这与脱衣裸行有何异?
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守过年夜,在朝堂始终保持沉默的昌泰帝示意唐臻和岑威与他出门,将两人带去他供奉许多牌位的偏殿,在不起眼的暗格中掏出五本发黄的册子。
“外祖父在时族谱就收回宫中,不再供奉于太庙。”他小心翼翼的吹去册子表面的薄灰,语气低沉,“族谱共有五册,应该一册放在太庙供奉、由宗室族长保管一册,以这两册的记载为主。宫中保管一副册、礼部保管一副册,史官保管一副册。”
唐臻想到昌泰帝的承诺,已经猜到昌泰帝想要做什么,忽然感觉到手掌被攥的发疼。他转过看去,岑威的双眼明亮如夜里星辰,喜悦溢于言表。全凭坚韧意志力才没在昌泰帝面前失态。
......可爱。
昌泰帝放下感慨,抬头去看唐臻,想要吩咐两人亲自去研墨取笔,没想到竟然看到唐臻眉目含笑,不带任何阴阳怪气,全然喜悦的笑容。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岑威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非要说出不同,反而比平日更严肃,只有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抖,泄露了主人的激动。
昌泰帝的脸上不知不觉的扬起笑意,忽然觉得,像是回到成宗还活着的时候。纵然不能处处如意,终究有值得高兴的事。
过完正月,无论是提前上折回京述职的李晓朝,还是收到封伯的旨意,不顾年节,立刻赶到京都谢恩的岑壮虎、梁水师和沈思水皆准备离开京都,陆续向昌泰帝和唐臻请辞。
唐臻不知道岑威是如何对岑壮虎说他们的事,反正从他角度看,岑壮虎从未有过成为他和岑威之间的阻碍的意思。
不反对、不赞成、假装不知道......只是将太子当成龙虎军的伯乐。
要不是对方离开京都之前,真心实意的邀请他随岑威去河南,还说要亲自带他去岑家村看岑威母亲的墓地,唐臻险些以为岑壮虎的表现是消极抵抗。
相比之下,岑壮虎在昌泰帝的面前反而更自在。前者性情粗犷却不乏耐心,眼界宽广,仿佛有说不完的稀奇事。后者性情平和,最怕有什么事不能明说,非要暗示,正好喜欢岑壮虎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又确实对没有接触过的事感兴趣......
两人竟然相见恨晚,险些结成异姓兄弟。
岑壮虎离开时既没对岑威有不舍,也没多看几眼唐臻,反而去陪昌泰帝不醉不归。怂恿昌泰帝带着程守忠和程诚微服出行,先去河南看前朝旧都,再去陕西看长城。
如果昌泰帝愿意,关西七卫这些年有龙虎军撑腰,重新拿回玉门关险要,昌泰帝还可以去塞外看西域风情。
梁水师离开京都之前,主动求见唐臻,称广东巡抚举止古怪,有收留东南三省余孽的嫌疑,请求唐臻派人调查。
他虽然不如岑壮虎说话痛快,总像是有所顾忌,显得扭捏,但是胜在不会故意藏话。非常清晰的表示,希望太子能早日遣人平叛,免得令江浙一带再次陷入混乱。
广东巡抚所在的位置非常微妙。
北边是江西行省,西边是少部分广东行省和广西行省,目前皆是由梁水师统辖。东边是福建行省,正由李晓朝统辖。
梁水师这般急切的想要将广东巡抚早日处理掉的态度,无疑是在表忠心,只有太子给他的东西,如江西行省,他才敢要。
太子没有发话的地方,无论对于他和李晓朝有多重要,他都不敢惦记。
唐臻对梁水师的识趣很满意,不介意给对方颗定心丸。
他想要符合身份的权力,自然不会放任梁水师成为如曾经的东南三省那般的庞然大物,广东巡抚不可能交给梁水师处理,但是也不会白白便宜李晓朝,让李晓朝有卡梁水师脖子的机会。
这么重要的地方,当然要掌握在信得过的人手中。
唐臻打算启用程锋。
如今户部的职位,只是将程锋从广西调回来的跳板而已。
数日后,梁水师低调离开京都,临行之时将曾从祖辈处得到的玉佩送给已经改名程昱的陈玉。
按照任职之地与京都的距离,李晓朝也入宫请辞。
因为陈玉在草原审问薛寄,没有问出李晓朝与安定侯的冤案有牵扯。李晓朝终究是程宝儿亲自选定的夫婿,自从程宝儿亡故,始终未曾娶妻纳妾,安定侯生前也承认过他的存在,连他的名字都是出自安定侯之口。
无论是昌泰帝还是程守忠,对李晓朝的态度都有所缓和。
程锋因为烧伤的缘故,惯常不喜与人交流,对待李晓朝的态度也不算坏。李晓朝眼含热泪的唤他兄长,他面色如常的应声,没有反驳。
陈玉身为小辈,即使依旧不满李晓朝曾冒充他的父亲,在安定府得到种种优待,此时也不好发作。
况且程锋明知道他与梁安的事,不仅没有强行要求他们分开,依旧让他成为小侯爷的儿子。陈玉感激之余,难免羞愧,总是有他和曾经试图鸠占鹊巢的李晓朝没什么区别的感慨,再也没办法理直气壮的指责李晓朝。
短短月余,李晓朝就与昌泰帝不再生疏,重新成为宫中的常客。
此时他要回福建,反而引起昌泰帝的不舍,程守忠和程锋见状,脸上也有几分感慨。
回想昔日,安定侯府是何等枝繁叶茂,哪怕血脉凋零也有诸多家臣和亲眷。如今短短一十余年,竟然只剩下他们......
纵然有诸多不舍,分别依旧难以避免,李晓朝只能主动承诺,年底再回京都看望昌泰帝等人。
临走之时,他还不忘嘱咐唐臻减少劳累,注意休息,温柔细致的模样与他当初还是骠骑大将军时无异。
不,比唐臻认识的李晓朝更周全。
应该是与原主认识的大将军相同,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知道这束光只是看着美丽,实则没有温度,依旧难以克制沉沦。
李晓朝正式与昌泰帝和太子请辞,又应沈思水的邀请赴离别宴,本是再见不知何时之意。没想到因为这顿离别宴,两人都没能按照计划离开京都。
半杯薄酒入腹,李晓朝和沈思水同时吐出黑血,当即昏迷,两日才悠悠转醒。
以李晓朝和沈思水的地位,险些在京都中毒身亡,自然不是小事。
两人的随从试图寻找下毒之人,闹出好大的动静,等到宫中收到消息,福建布政史与湖广布政史性命垂危已经人尽皆知,甚至传出数个不同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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