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页信纸的最后,岑威用一句话做出总结。
‘红莲镇是个将人变成鬼的地方。’
下页信纸,岑威提起他通过红莲镇查到薛寄身上的过程。
作为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将军,岑威从贵州穿行的时候顺便带走许多年迈的阿公、阿婆。
他称家中老祖宗要过百年寿辰,打算买些老人回去替老祖宗挡灾。
此话一出,原本与岑威剑拔弩张的当地人,当即换了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嘴脸,千方百计的打听岑威准备花多少钱。
岑威不动声色的观察当地人的态度,给出令对方心花怒放的价码。
不得不背井离乡的老人,虽然对岑威没什么好脸色,但是他们更恨故乡和熟识的人。
离开贵州境内,岑威才对这些人透露他的身份和目的。已经对贵州官府和当地望族深恶痛绝的老人立刻表示,愿意将他们所知道的事尽数告诉岑威。
所谓的老人,最大不过四十有五。
外表看上去像是知天命之年的老人哭着告诉岑威,至少他认识的人中,没有比他年纪更大的人。
除了对贵州官府和望族的愤恨,这些人最深刻的感情竟然是对南宁侯薛寄的怀念。
他们不知道薛寄犯过什么大错,只知道薛寄活着的时候祖辈比他们活得久,父母也比他们更像人。十个贵州人中,至少有六个人会斩钉截铁的说当年薛寄没有错,该死的人是成宗。
正是因为这些老人对薛寄怀念和近乎偏执的信仰,岑威才会特意令人去收集薛寄的信息,侥幸没有错过红莲镇中的蛛丝马迹。
第101章 一合一
红莲镇的‘府衙’内有县令坐镇,所用的印信,侧边皆雕琢类似花瓣的纹路。每枚印信的纹路都不相同,合在同处却刚好能拼成完整的莲花。
岑威越看这朵莲花越觉得眼熟,终于在偶然间,听见红莲镇中的百姓偷偷怀念薛寄的时候抓住心中闪过的灵光。
薛寄,字溪客,正是莲花的意思。
此前岑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搜寻有关于薛寄的各种消息,终于有了用处。
景成十二年,薛寄决定离开京都,前往贵州。
成宗百般不舍却也不忍心见薛寄在京都蹉跎,亲自去京外长亭处送别。
期间成宗特意令人寻能工巧匠,用收藏已久的玉石雕琢一枚莲花玉佩赠给薛寄,曾言,“玉有瑕无碍,卿平安即可。”
岑威虽然无法时隔几十年,再找到那块玉佩,但是薛寄曾多年将其挂于腰间不肯离身,在贵州找到个能说出玉佩细节的人并非难事。
他令人将印信的纹路组成的莲花临摹下来,依次让听闻过那块玉佩的人去辨认,百人中有八十九人斩钉截铁的道,这曾是薛寄最喜欢的那块玉佩。
随着对红莲镇的搜查越来越细致,更多的线索自然而然的浮出水面。
先是在红莲镇‘府衙’中发现地道,封闭的暗门旁,正好有个可以将县令印信插进去的豁口。
岑威没有在密信中详细的解释,审问红莲镇中叛贼的过程。唐臻只能从平淡的文字中知道,红莲镇的‘县令’是心甘情愿的交代打开暗门的方式。
只插入印信没用,还要先顺时针转两圈,然后再逆时针转三圈。期间有任何错误,印信都会断在里面,导致只能想办法用蛮力打开厚重的石门。
打开这道门,里面的空间非常狭小,只能容得下几十个能装进两个彪形大汉的木箱。大多木箱中都不留缝隙的装着以木或竹制作的字简,上面用寥寥数语记录着红莲镇中的人,从进入到离开的过程。
岑威已经证实,在记录木简的人心中,死亡也算离开红莲镇。
从景成三十五年,红莲第一次出现,到如今昌泰帝二十四年,仅有三十一年,七座红莲镇共记载六十万余万人的名字。
岑威令人将
所有的地道搬空,发现每座红莲镇的地道最深处都藏着个小小的石盒,如同地道般,正处于密封的状态,侧边却有个轮廓清晰的缺口。
缺口的图案,完全符合七块红莲镇印信拼凑出的莲花图案。
仿制出当年成宗赠给薛寄的玉佩,立刻就能打开石盒。
唐臻没有急着继续翻看下一页,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侧难掩怀念和伤感的昌泰帝,垂下眼帘挡住眼中的好奇和沉思。
所谓的‘县令印信’,尚且可以当成薛寄的不甘和自命不凡。
地道中的石盒,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留下的......线索?嘲讽?
薛寄如果没死,他做的这些事,究竟是想要报复成宗,还是单纯的疯了?
雕琢玉佩绝非一日之功。
岑威决定双面开花,边令人回陕西请玉雕大师,仿制成宗送给薛寄的玉佩,边亲自教导下属,再遇到这种事,应该如何暴力拆盒。
虽然石盒的大小,相比覆盖整个地道的石门过于精致,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导致石盒里的东西被毁坏。但是岑威身边从不缺能人,他只需要在想要为他效忠的人当中,选择最适合的人选。
鲜少有人知晓,龙虎少将军的亲卫中,悄无声息的出现几名摸金校尉。
唐臻愣住,眉宇间浮现迟疑。
“什么是摸金校尉?”
依旧沉浸在低沉情绪中的昌泰帝勉强分出心神解释,即使面对唐臻,也没能找回耐心,“盗墓的贼子。”
唐臻挑眉,乖乖点头,“儿臣懂了。”
这叫......英雄不问出处?
怪不得贼子也能称校尉。
古华国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每当他以为自己完全融入其中,总是会再遇见依旧能令他陌生的新词。
截止到岑威写下这封密信,随着贵州捷报送回京都,摸金校尉只打开一个石盒。然后岑威就决定,暂时停下了暴力拆盒的举动。
因为石头盒内什么都没有,内壁却雕满文字。
好在已经被暴力拆坏的盒子,只是丢了些不重要的字,没有因此影响关键信息。
‘这是第二座城池,它如大人所言,在吉祥的日子迎来第一批
镇民。’
‘安定侯死了,小皇帝因此缠绵病榻。不知道成宗先见到安定侯而非大人,会不会失望?’
‘成宗不仅应该失望,他更应该忏悔!如果不是他,大人不会远走他乡,不知归期,更不会有红莲镇,这个千古罪人!’
......
‘这既是绝望的城池,也是希望的城池,终有一日,日积月累的绝望会重新变成希望!’
看到此处,唐臻终于能够理解昌泰帝的哀伤。
接连在县令印信和地道的石盒中留下线索的人未必是薛寄,这些信息却能证实,至少在成宗驾崩之后的第十年,薛寄依旧活着,只是远走他乡而已。
虽然留下这些信息的人,精神状态值得探究,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肆无忌惮的暴露薛寄曾经的作为。
不仅成宗的遇刺疑团重重,连安定侯的死,恐怕也难逃薛寄的手笔。
唐臻眼中闪过厉色,垂目挡住其中的杀意。
从胡柳生口中诈出线索之后,他始终无法肯定‘大人’的人选。
陈国公和三省总督都是‘大人’算计的对象、龙虎军底蕴不足,不可能多年前就能将手伸去贵州、沈思水看似最有嫌疑,但是......从沈思水到沈风君和沈婉君,反复上演贪心不足蛇吞象、聪明反被聪明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运筹帷幄的脑子。
胡柳生不仅出生贵州,他还是活着走出红莲镇的人。
如果他口中的‘大人’也是薛寄......不,按照年纪算,昌泰五年,安定侯因为刺杀酒后的昌泰帝被乱刀砍死的时候,薛寄已经六十二岁。
如今是昌泰二十四年,薛寄如果还活着,光凭寿命就能笑傲所有曾经令他痛苦的人。
唐臻虽然不信天道轮回,但是依旧不觉得,薛寄心中的怨念和不甘,能够支撑他拖着背井离乡的身躯,苟延残喘到七十七岁。
凭什么?
因为薛寄,昌泰帝彻底没了为齐黎伤感的心思,满心满眼只有成宗和安定侯。他特意吩咐程守忠准备些祭祀所用的东西,准备斋戒七日,专门为成宗和安定侯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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