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巷乌漆嘛黑,堆了一墙的垃圾。
雁椿紧走几步,突然转身,那人猝不及防,马上从衣兜里抽出一把接近二十厘米长的刀。
刀刃上滚过一圈光,但因为拿刀的人手在抖,光都被抖碎了,显得不太有气势。
雁椿这才发现对方的衣兜是连通的,所以才放得下这么长的管制刀具。
一双仇恨的目光射过来时,雁椿认出了对方。
这人叫阿胆,两年前,他将阿胆相依为命的舅舅缉拿归案,那时阿胆也是这样怨毒地瞪着他。
阿胆二十出头,一米八往上的个头,一身蛮力,步步逼近,威胁似的转着刀。
“如果不是你,我舅舅就不会坐牢,你这个多管闲事的贱人!”阿胆说完就举起刀,炮弹一般扑了上来。
阴影兜头降下,雁椿出奇冷静,轻巧地向侧面一闪,避开刀锋的一瞬,左手一个肘击,阿胆闷叫一声,忍痛又要砍,雁椿却勾住他的脚踝,向后一挂,阿胆骤失平衡,向斜前方扑去,雁椿突然拧住他的手腕,猛地一别。
“啊——”惨叫消融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
阿胆被按在地上,抱着手腕飞快打滚。
雁椿冷眼站在一旁,竟是等他缓过了这钻心的疼痛。
阿胆用尚好的那只手抓起刀,再次向雁椿砍来,气急攻心中忽略了一件事——雁椿刚才为什么没有立即制服他,还给他喘息的机会?
警察不会这样做,警察也不会掰断他的手腕。
这个上半张脸隐没于阴影中的人,远比他想象的残忍。
这一刀又没砍中。
雁椿就像一只猫,正在逗送死的耗子。
为了让阿胆更加亢奋,他甚至故意让对方划伤了自己的手。
这场差距悬殊的斗殴发展到后来,阿胆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刀就在手边,但他再拿不起来。
雁椿蹲下,端详这个小流氓,声音有种残忍的冷,“你说是因为我,张康才会被判死刑。”
阿胆鼻血横流,咬牙切齿。
“我算什么?是因为他虐杀了他的三个工友,他才会被判死刑!”
“呸!”
雁椿躲开这一口血沫,“没有我,他也难逃法网。
至于你,你从小被他带大,耳濡目染,我不相信你没有被他影响。”
雁椿拎住阿胆的后领,将人扯起来,“看来张康的死刑只是给你挠了个痒,那今天你感觉怎样?”
“贱,贱人!”
“去派出所清醒吧。”
雁椿提着人往巷子外走,“我可没有什么职业操守,你这种人渣,我会一直盯着你……”
话音未落,巷口的石板路上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短暂的停留后,疾步行来。
雁椿视线移上,看见荆寒屿那张挂着冰霜的脸。
雁椿唇角还含着阴鸷的笑,这一刻笑容直接僵住了,身体里沸腾的兴奋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他仿佛听见滋滋冒烟的声响。
荆寒屿一眼都没看被他拎着的人,嫌脏似的,走到近处,一把抓住他的手,小臂的衣袖已经被划破了,渗出一块血渍。
疼痛强烈地刺激着雁椿的神经,他那还未收回的笑容颤了下,几乎要咧得更大。
但是触及荆寒屿愤怒的视线,他一下子清醒,兴奋呼啸退潮。
我在干什么?他别开目光时有些烦乱地想,荆寒屿怎么会在这里?
荆寒屿拉雁椿时并不温柔,从背巷走向正街是从阴暗处来到辉煌处的过程,雁椿小幅度地挣扎,荆寒屿却抓得更加用力。
路上有不少人朝他们看过来,无怪别人好奇,他们仨这搭配着实新奇。
原本阿胆是雁椿拎着的,这时换作荆寒屿拎。
雁椿被荆寒屿塞进车里,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赶来,将阿胆接走。
车门一关,荆寒屿说:“衣服脱了。”
雁椿硬着头皮道:“小伤,麻烦你送我去医院。”
荆寒屿却没有马上发动的意思,“外套,脱了。”
雁椿暗叫不好,愣了几秒,还是认怂地将外套脱了。
血迹在浅灰色的衬衣上触目惊心,布料破开一道十多厘米的口子。
荆寒屿解开袖扣,动作比之前小心了许多。
衣袖擦着皮肤往上捋,避开伤口。
这个过程多雁椿来说过于漫长。
痒的本来只是皮肤,但不知怎么的,痒好像钻进了骨头里。
他忍不住抖了下。
荆寒屿抬眼看他。
车里的灯光到底还是暗了,阴影重叠在荆寒屿黑沉的眼里,分外迷人。
雁椿挫败地想,这个男的真的很会引诱他。
荆寒屿又垂下眼,果断将衬衣剪开。
就在雁椿以为荆寒屿要给他做简单处理时,荆寒屿竟低下头,在伤口的末端舔了一下。
雁椿整个人僵成了石头,难以置信地瞪着荆寒屿。
荆寒屿到底……在做什么?
荆寒屿抿了抿嘴唇上的血,皱起眉,神色晦暗,像是吃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
雁椿被火烧着似的抽回手,“你干什么?”
荆寒屿似乎也有些困惑,隔了几秒才说:“想尝。”
“想尝你的血。”
雁椿盯着那张冷漠的脸,冰封之下仿佛埋藏着某种疯狂的欲望。
但雁椿不敢去想。
怎么可能呢?他和荆寒屿当了两年多同学,荆寒屿成为他在头顶上悬了十年的白月光。
现在他眼睁睁看着月光跌落。
是他傻了还是荆寒屿傻了?
说完刚才那句话,荆寒屿似乎也有些茫然。
十分钟后,车停在最近的社区医院。
医生看过之后说伤得不深,但还是要缝两针。
处理完之后已经是凌晨。
雁椿左臂一直麻丝丝的,缝针前护士拿药水涂抹了几遍,都无法消除荆寒屿那一下的触感。
他很难不去想,荆寒屿为什么要舔他的血?
“那人是谁?”开车回住处的路上,荆寒屿问。
一晚上都在发生不可控的事,雁椿这才发现,这其实才是荆寒屿最该问的问题。
“一个杀人犯的亲戚。”
雁椿说:“那人已经被执行死刑了。”
“所以他来找你报仇?”
“算是吧。”
车里安静了片刻,荆寒屿突然减速,停在路边。
雁椿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荆寒屿侧过身,“支队没有给你配安保队员?”
雁椿假装轻松地笑了笑,“没必要,我能应付。”
“是,你很会打架。
也很喜欢到那种地方。”
雁椿听出荆寒屿话里的夹枪带棍,心里窜起一簇小火。
他喜欢打架喜欢去酒吧怎么了?成年人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生活方式?阿胆他也不是不能应付,如果荆寒屿不出现,他也能送阿胆去派出所,还做完笔录了,不用天亮之后再去派出所一趟。
荆寒屿就是不讲道理地插足,还怪他流连酒吧。
那怎么不想想,他是为什么今天一定要来酒吧?这十年他过得像武侠小说里那些身中剧毒的人,只能清心寡欲,都快睡寒冰床了,才堪堪维持着一个正常人的样子。
荆寒屿这一出现,直接给他下了一剂猛毒,他不过是找个地方平息恶欲。
凭什么还要被始作俑者批评?
但雁椿并不会轻易将情绪写在脸上,“荆先生,我一个成年人,非工作时间去喝个酒,不是什么错事吧?”
荆寒屿逼近,雁椿伤口上的神经像是铁钉感受到了磁铁的号召,突突跳起来。
“你真的只是去喝个酒?”
“不然呢?”平静的话语下是越来越动荡的内心。
雁椿不由得想,荆寒屿难道已经看穿他的伪装,发现了深藏着的邪物?
如果荆寒屿继续进攻,他该怎么应对?
雁椿和那么多残忍的嫌疑人周旋斗智,荆寒屿不是嫌疑人,却是最棘手的那个。
“雁椿,你一点也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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