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寒屿早就跟他说过爷爷一直在住院,他为什么没能早点想到?
他平时挺能说的,此时却不知道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死亡似乎很难对他产生触动,他努力攒乔小野的医药费,但其实他偷偷想过,乔小野将来如果病死了,他应该不会太难过。
他记得荆老爷子的好,但现在让他情绪低落的并非老人的离世,仅仅是因为荆寒屿在他怀里流泪。
荆寒屿的悲伤感染了他。
可同时他又莫名兴奋,荆寒屿这一刻的眼泪、痛苦、倚靠、脆弱全都取悦了他。
他甚至希望荆寒屿能更难过一点。
荆寒屿没有发现他毒蛇信子般的想法,情绪平缓后轻轻将他推开,“我没事了。”
雁椿觉得自己还是应当说些什么,“那你要去陪爷爷吗?追悼会什么的。”
荆寒屿沉默了会儿,“人太多。”
雁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老人家的追悼会,荆家人肯定都在,他不喜欢那些人。
“没事,你想去的话,我陪你。”
雁椿再次搂住荆寒屿的肩膀,还用力拍了拍,“不怕啊。”
荆寒屿看向他,许久,点了点头,“嗯。”
他们晚上就去了。
追悼会办在荆家老宅,气氛肃穆,黑压压的一群人。
荆寒屿给爷爷点香时,雁椿就在旁边站着,像个警惕又尽责的卫士。
就是在追悼会上,雁椿见到了荆彩芝。
女人面容苍白,看上去万分冷漠,视线在雁椿身上停驻,然后转向荆寒屿:“他是谁?”
荆寒屿说:“我朋友。”
荆彩芝眼中泛起一丝嫌恶,“你该去找你父亲。”
之后,荆寒屿被荆彩芝带走,过了一个多小时,才重新出现在雁椿面前。
追悼会上人太多了,雁椿根本找不到荆寒屿,又不想把荆寒屿抛下,不安之时遇到了一个瘦削的少年。
那人或许不该说是少年,看上去应该超过18岁了,但似乎不到20岁。
雁椿以为他也是荆家的小辈,荆寒屿的表兄堂兄什么的,对方却好脾气地摇摇头,给雁椿拿了瓶饮料,又找了个安静的凉亭,让雁椿在那里等荆寒屿。
荆寒屿回来后,雁椿说起少年,荆寒屿有些惊讶,“是万尘一带你过来的?”
雁椿不解,“他不是你哥?”
荆寒屿蹙眉,好一会儿才说:“他跟着荆彩芝。”
雁椿不明白这个“跟”是什么意思,荆寒屿又解释:“荆彩芝没有孩子,领养了一个。”
当年雁椿听得稀里糊涂的,也不觉得荆彩芝领养一个那么大的男孩有什么不对,可刚才他不仅看到了荆彩芝,还看到了荆彩芝身边的男子。
那不就是给他饮料,将他带到凉亭的少年吗?
雁椿一时有些心惊,年少时看不透的事忽然变得明晰,荆彩芝不是领养了个男孩,是给自己找了个忘年情人。
荆寒屿看出雁椿的想法,淡笑道:“你也这么八卦。”
雁椿一臊,“我干什么了我八卦?”
荆寒屿向里走去,“没干什么,来查我的岗而已。”
雁椿:“……”
支队正在全面侦查贺竞林案,叶究把荆家复杂的关系从头梳理,盯上了看似没有任何疑点的荆飞雄。
技侦加班加点处理监控,屿为的技术派上了用场,但要完整修复视频,还需要时间。
本来荆寒屿在骊海,完全能够主持修复工作,但他毕竟与案子有牵连,为了避嫌,主动退出侦查。
被迫调回总部的李江炀又被叫来骊海,解题荆寒屿的工作。
屿为就是他俩创立的,当年什么苦日子没一起经历过,现在公司发展势头迅猛,很多事情交给底下的人去操心就好,李江炀逍遥了挺久,这下又被逼着熬夜,见到荆寒屿就喊:“给你做牛做马可以,但好处你别忘了!”
荆寒屿将刚买的咖啡放桌上,“行,奖金分红股份你自己定。”
李江炀纯属技术大牛,钱这一块向来是荆寒屿操心,让他说他也没概念,“谁跟你说奖金了?”
荆寒屿笑道:“叫你出个差,那么多要求。
那你想要什么?”
李江炀眼珠子一转,见没外人,便大喇喇地说:“你老婆抓到了没?抓到了给我看看!”
说来也巧,雁椿记挂着技侦的事,看见荆寒屿往技侦走,也跟来了,正好听见李江炀这句话,“老婆”两个字顿时在他脑中回荡了三个来回。
荆寒屿看向门口,目光也不避一下,十分坦然,“抓是抓到了。”
李江炀发现有人来,压抑住求知欲,清清嗓子,“工作工作!”
荆寒屿朝雁椿道:“视频快修复完了,进来看看?”
稍晚,南宙的监控在屿为的技术支持下复原,18号晚上21点19分,一个服务生打扮的男人进入贺竞林的房间,23点06分离开,神色诡异,身上有血迹。
此人的长相清晰呈现在视频中,技侦展开图像比对,次日锁定嫌疑人姜永强,35岁,无业。
但他并不是真正无业,叶究查到,他是荆飞雄养着的狗,随时听候差遣。
显然姜永强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主子干这种事了,他坐在审讯室,态度嚣张,满以为警方不敢和索尚叫板。
叶究却把荆飞雄也抓了回来。
屿为追踪到荆飞雄和姜永强的见面记录和通讯记录,技侦又拿到了转账记录,证据面前,荆飞雄面如菜色,承认的确是自己指使姜永强杀死贺竞林,并嫁祸荆寒屿。
“他本来不用死的,他斗不过我,我懒得对一个废物动手。”
监控中,荆飞雄的声音有几分失真。
荆寒屿和雁椿一同看着监控,雁椿眉心越皱越紧,荆寒屿却满脸淡漠,好似事不关己。
荆飞雄继续说:“谁让他和荆寒屿搅和在一起?他居然想和荆寒屿联手!荆寒屿想回来,我早该想到荆寒屿不甘心放弃索尚,他要回来夺回一切!”
荆飞雄越说越激动,“从年初开始,他们就一直在计划,荆寒屿缺的只是一个回来的契机,下个月姑妈的生日,他就要回来了!”
叶究说:“所以你必须尽快动手?”
“是!”荆飞雄咬牙切齿,“贺竞林那个废物,死就死了,搞死他,还能顺带拉下荆寒屿,再也没人能威胁到我!”
荆寒屿眯了眯眼,冷笑道:“蠢货。”
审讯还在继续,雁椿却越发心不在焉。
刚接触这个案子时的疑问再次浮现,荆寒屿从头至尾都显得过分冷静从容,就好像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甚至是算计好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荆寒屿接近贺竞林,根本就是为了给荆飞雄下套?
荆寒屿以一种极端理智而残忍的思维,预判到荆飞雄的愤怒和必然采取的行为,而贺竞林在其中只是一枚注定被抛弃的棋子。
荆飞雄买凶杀死贺竞林,事情败露,荆飞雄也完蛋了。
雁椿不寒而栗,手指不由得紧握,下意识看向荆寒屿,只见他轻松地看着监控,侧脸轮廓被冷调光线衬托得锋利又冷酷。
有一种陌生的距离感。
是这样的吗?雁椿在心里问,你根本不是那个险些被陷害的受害者,而是这一切的策划者?
突然,一些泛黄的画面浮现在面前。
高二时,雁椿在堂表哥手上吃了亏,第一次产生杀人的想法,但那个血腥的计划还未成型,就被荆寒屿阻止了。
荆寒屿严肃地看着他,告诉他不能做这种事,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到了高三,他差一点因为郁小海打死许青成,也是荆寒屿及时赶到,强行按下了他疯狂生长的犯罪种子。
后来许青成想要捅死他,又是荆寒屿救了他。
在他尚未接受系统治疗的时候,是荆寒屿挡在他与犯罪之间,不让他成为杀人犯,也不让他受到伤害。
可现在回忆起来,十年前的事已经变得遥不可及,当年少年的胸膛还很单薄,少年的手臂也不够有力,却将他从犯罪的巨网中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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