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指针走过三个格子,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略显疲色的医生走了出来。
我第一个站起身迎了上去,祝羽书和贺子潇跟在我身后。
“手术已经完成,护工把人送去VIP特护病房做后续观察了,但什么时候醒还不确定,等着吧。”医生看我一眼,“你是家属?过来,我跟你讲点注意事项。”
我认真听着,将照顾病人的要点一一记到脑子里,然后稍微犹豫了下,伸手拦住准备离开的对方:“我哥的腿……以后能正常走路吧,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医生摇了摇头:“不好说,我们已经在最好的手术时机进行了最优的处理,但神经受到的创伤太重,具体要看苏醒后的恢复情况。”
我嗯了声,垂着眼把手收了回来。
*
也许是住在特护病房里的人大多需要静养,不能受到过多打扰,所以医院明确规定了探望时间,而且要求每次只能进一个人。
就算这整间医院都是贺家名下的产业,贺子潇也没能从坚持原则的护士长那边获得更多名额。
于是理所当然的,我在匆匆说了句“会尽快出来”后,就把那俩人都留在了外头。
“叮——”的一声过后,我走出空荡荡的电梯,站上特护病房所在的楼层。
我在长廊里停留了大概七八分钟来平复紊乱的呼吸,然后鼓起勇气,握住冰冷的门把慢慢往内侧压。
咔哒,我走了进去。
病房里的顶灯没打开,厚重的窗帘拉着,整体光线相当昏暗。
我屏息望去,看到在我面前总是显得无所不能的那人正表情平和地闭着眼,一声不响、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
我试着咳嗽了下弄出点声音,他也没任何反应,连睫毛都没颤动分毫。
……
不该这样的。
当我主动找他的时候,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回应我才对。
我咬着嘴唇快步走过去,然后站到离大哥一步之遥的地方,拧着眉头打量他。
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伤口新换的敷料已经被渗出来的鲜血濡湿,触目惊心。手臂和大腿都绑了东西固定住,看起来很是狼狈。
各式各样的仪器环绕着他,亮度减低的电子屏上跳动着我看不懂的数字和图形,叫我眼花缭乱。
“我不会因为你在车祸中的举动就原谅你之前对我的欺骗,而且,我真的很讨厌你自说自话地采取行动,完全不考虑自己的生命安全。”我对着昏迷中的这家伙面无表情地讲完,然后又往前走了一步,两手撑着床沿压低背脊,把脸颊慢慢埋进他不如往日温暖的肩窝,“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自己出了意外,我要怎么办?”
两旁仪器发出的规律声响确实给了我少许安心的感觉,但……远远不够。
我需要肌肤相贴的温度,需要耳畔微弱但真实存在的呼吸声,需要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兄长还在我身边,没有像噩梦中那般猝然离开。
我设想过很多种惩罚和报复大哥的方式,但其中,绝不包括死亡。
小的时候,我总是期望经常出差的大哥能早点忙完回家,寸步不离陪着我。
后来我认清了他的真面目,再不像小时候那般依恋他,却也没想过让他自此从我身边离开,像水滴蒸发一样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我不能接受。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忍着消毒水的气味在医院待了四周。
可探望的时间守在大哥身边,禁止探望的时间睡在隔壁病房,活动范围限定住院部。
期间,大哥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迹象。
贺子潇替我咨询了医生,说颅脑损伤导致的昏迷少则几天,多则数个月,甚至可能长期失去意识,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状态。
我气得三天没跟他讲话。
从第五周起,公司的经营开始陆陆续续出状况,而且全都是之前不可能出现的纰漏。
自从大哥接手公司,最关键的决策都是他定的,业务的大方向也由他把控,做事稳准狠,是当之无愧的主心骨。
而现在,随着大哥陷入长时间昏迷,爸爸又因沈溪的事被气到,远赴海外开拓新业务,国内一堆事没人盯。
所以,觉得自己资历最深的几名老员工逐渐活络了心思,开始闹出一些动静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大哥在的时候,被一步步清扫出核心管理层的他们显得非常老实,不倚老卖老,连见到我这种一无是处的废物二世祖都会主动走过来,笑眯眯地打招呼寒暄。
而我昨天在病房里接入线上视频会议时,那几个家伙换了一副嘴脸,开始以长辈的身份在我面前自居,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如把纪氏交给他们打理。
我托着下巴欣赏表演。
他们只是当年进公司早,贡献并不大,手上所有的股份加起来还没大哥给我的零头多,真要行使股东权力的话,我是可以提议强行把他们全干掉的。
但考虑到我自己报表还没看明白,新招人的速度也不会很快,我硬是把这口气忍了下来,把会议上的讨论当作现成的学习资料。
祝羽书每天都会在忙完自己的事之后来医院陪我,从头开始教我理解商业模式。
我要做的只是在祝羽书尽心尽力的帮助下熟悉公司业务,身体和精神的负荷都不算太重。
真正被逼得每日睡眠缩减至不足三小时的人……是二哥。
所有的管理层会议他都开始参加,一个不落,无论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他。
这人像是刚开始学习捕猎技巧的凶兽幼崽,跌跌撞撞地扑杀猎物,露出尖牙掠夺血肉充盈自身,好去猎杀更大的目标,然后……
哺育同一窝里更弱小的同类。
只一个月,这人周身的气势就往大哥的方向靠拢许多,褪去原先的稚拙和青涩,显得凌厉沉稳,成长速度快得可怕。
我知道二哥并不在意纪氏。
爸爸的眼里没有他,只象征性地分出一家空壳子公司挂到他名下,再给点可有可无的业务,如同施舍。妈妈和大哥给了我随意进出每个地方的权限,他却连坐电梯前往顶层都需要报备。
各种糟糕过往的影响下,他对纪氏的情感比我还凉薄。
只是,如果他不主动承担更多,我就得承担更多。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
又一个失眠的夜晚。
我绕开值班巡夜的护工,蹑手蹑脚推门进入大哥的病房。
接下来,我会换衣服上床,侧过身慢慢挪到大哥跟床沿之间的空隙处,然后挨着熟悉的气息,蜷起身子短暂地小睡一会儿。
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重复相同的动作,早已轻车熟路,闭着眼都能找到自己专属的位置。
今天也是如此。
我娴熟地躺好,伸出双臂环抱住消瘦了许多的对方,然后隔着病号服靠在他的腰侧,很慢很轻地蹭了蹭。
“公司那边的事好多……二哥累得要死,我也很不爽,特别想干掉那几个对我指指点点的家伙……你要是在的话,他们哪敢欺负我啊……”倦意逐渐上涌,我阖上双眼,迷迷糊糊地小声嘟哝,“你要是再不醒的话,明天起我可能就不会每天过来了,羽书要给我补习的东西太多,我不能让他天天这么辛苦地往返陪我,会考虑搬到他公司附近的公寓去住……”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再醒来的时候,我虽然闭着眼,却隐隐感觉自己躺着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原本我应该是蜷缩起来睡在大哥和床沿之间的,只在病床上占据很小的地方,也没枕着任何东西。
而现在,我的后脑竟然靠着柔软的枕头,身体也是完全舒展开的。
……
糟糕!
我该不会按照过往睡觉的坏习惯,在陪护期间横行霸道地睡到了正中间的位置,然后把真正需要照顾的病人给硬生生挤下床了吧?
这场景要是被谁拍下来,完全可以拿来给鸠占鹊巢一词当释义图。
我心里一紧,闭着眼偷偷伸手,在四周摸了又摸。只可惜,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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