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笙面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不过他看着在面前落下的蒋玄,还是先笑,说:“怎么你比我还紧张?……沈兄他们不是说了吗,现在还不急。”
蒋玄抿着嘴巴,把人扶到床上。屋外,同样被沈轶“培训”过的春桃等人已经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
主要是烧水。原本冬天生产,还应该给屋内备好木炭。但沈轶说了,在封闭空间内,木炭燃烧时散发的气体很可能于人有害,杨清笙的状况又实在不好通风——外面实在太冷了——所以,还是用他的暖炉吧。
春桃等人听他这么一讲,再记起每年冬日总要听闻几场有人在睡梦里昏死过去的惨剧,都出了一身冷汗。
木炭昂贵,能出这种事的都是富贵人家,反倒是平常百姓不会奢侈地一整夜都点着炭盆。从前不曾想到这方面,如今沈轶说起他们才知道。幸好、幸好。
等热水备上了,蒋玄给杨清笙擦了擦汗。屋内温度已经变高,蒋玄满脑子杨清笙,对方眉毛皱一下,他都要开始忧心忡忡,唯恐出了状况。杨清笙倒是还能用好奇目光看贴在不远处墙上的暖炉,这玩意儿比沈轶之前给他那种还要大点,如今源源不绝地散发著热度。蒋玄都还没留意到,他额头也开始冒汗了。
正想着,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杨清笙瞳仁骤缩,死死捏住蒋玄的手臂。
蒋玄从前习武,受过大伤小伤无数。他不觉得杨清笙把自己捏痛,倒是更加因杨清笙体现出的痛苦而痛苦。
他将人揽在怀中,不断问沈轶:“沈兄,清笙他……”
沈轶冷静地:“还没到时候。”
蒋玄抿了抿嘴巴。有这么个神医在,他和杨清笙一致决定不用舍近求远,接生的任务就交给沈轶二人。信任是真的信任,可当下,看着怀中人难捱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心焦。
沈轶看他一眼,旁边兰渡说:“杨兄,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呼吸方式吗?蒋兄也可以试试。”
蒋玄和杨清笙一起点头。蒋玄把杨清笙平放在床上,杨清笙在心里数着时间。每过四下,他吸气、呼气……慢慢地,竟然真的少了很多疼痛。
蒋玄在一边跟着吸气、呼气。虽然理论上这种呼吸法对他没什么帮助,但有事情分心,他的情绪的确平息很多。
开始宫缩是在下午。一直到晚间,天色暗下来,雪上映着灯笼的颜色,生产终于开始了。
蒋玄始终跟在杨清笙身边。杨清笙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但清醒的时候,他还是会轻声抱怨,说:“君父如果知道我留你在这儿,一定要生气的。”
他出生在书香门第,父亲是江南闻名的大儒,还是外祖父的学生。君父的父亲、丈夫都是书生,他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自杨清笙年幼时,就对他严加管教,让他知书达理,往后寻一门高婿。
可杨清笙喜欢上邻家那个十多岁就出门闯荡的小子,这可是让君父恼了许久。慢慢地,终于看开。饶是如此,杨清笙每次回家,君父还是会和他说很多作为哥儿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
杨清笙面上乖顺,心里却对君父说的内容左耳进、右耳出。他能执意与蒋玄成婚,说明他骨子里原本也是叛逆、爱反抗的人。君父说的很多话,他知道是对自己好,可他也真的无法接受。
他说完,蒋玄握住他的手,低声回答:“你从前看我流血,从来不怕。如今我看你流血,又有什么好怕。”
杨清笙轻轻地笑一下,很快又被疼痛撕扯去意识。床尾,沈轶和兰渡低声交流片刻,沈轶取出一枚药丸,让杨清笙含在口中。
再往后的事情,在杨清笙思绪里就是空白居多了。彷佛是身体有意让他忘记最疼痛难忍的时刻,也可能是沈轶给他的那颗药真的有神效。总归,他再有清晰的思绪,就是听到婴孩的啼哭声。
沈轶和兰渡分工,一个给杨清笙缝合,一个抱着婴儿去擦洗。
蒋玄满脑子都是杨清笙。他从前见过清笙的很多面貌,年少时狡黠微笑的少年,长大以后被自己迎娶进门的哥儿……长年累月时光里,总在等待自己的青年。每一个都那么生动,在记忆里朝蒋玄招手。可没有一次,杨清笙像是现在这样,苍白,虚弱。
不,也许还是有的。在他身在毒林时的梦里,他见到杨清笙向自己求助。可那毕竟不是现实,又因时日长久,当时梦里的画面已经模糊。不像是现在这样,他清晰地看到了杨清笙发白的嘴唇、被汗水黏在面上的头发,还有前面端出去的一个又一个血盆。
他想:清笙真的流了好多血啊……
这种时候,旁边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分不清是沈轶还是兰渡,和蒋玄说了一句“是个哥儿,红痣和杨兄在一个位置”,也没引回蒋玄的注意力。
倒是杨清笙,他虽然虚弱,却还能笑着说:“给我看看孩子。”
兰渡便把孩子抱给他。刚出生的小家伙,身上还是皱巴巴的粉色。头发乱糟糟,又稀疏。趴在杨清笙身上的时候,似乎本能地知道这是自己君父,哭声便弱了很多,开始在杨清笙身上爬动。
杨清笙解开自己的衣襟,给孩子喂奶。
到这会儿,蒋玄也伸手,小心地、试探地摸一摸自己的孩子。
柔软。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小家伙不仅是皮肉,彷佛连骨头都是软的。那么脆弱,好像一下子就能捏坏。
杨清笙看着他的动作,笑着说:“阿玄,你抱抱他。”
蒋玄喉结滚动一下,身体有些发僵,但还是记起沈轶他们之前用枕头教他的要点,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
失去了食物,小孩:“哇——”
蒋玄手忙脚乱。
杨清笙又开始笑。笑过之后,疲惫涌了上来。他的手还搭在蒋玄身上,眼皮却越来越沉重。等到蒋玄和孩子“和睦相处”,松一口气,去看杨清笙状况,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他抱着孩子,窗外有厚厚的雪。杨清笙闭着眼睛,安心地进入梦境。
蒋玄看着这一幕,慢慢微笑起来。
……
……
沈轶和兰渡又在蒋玄家里待了一个月,而后提出离开的事情。
他们已经停留大半年。这大半年里,从一开始察觉到蒋三送给杨清笙的点心有异,到后面陈文渊闹事时拿出的真言丹,再到杨清笙生产。一件件事,都给了蒋、杨二人许多帮助。
如今听他们告辞,蒋玄与杨清笙早有准备。可真的等到这么一天,两人还是有些怅然。
不过,他们的心态也都很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江湖之大,却也总会再相见。
在沈轶和兰渡真正走前,蒋玄把他和杨清笙商量了很久的话拿出来。问沈轶二人,愿不愿意当小家伙的干爹。
这个问题彷佛让沈轶和兰渡很惊讶,但两人很快笑起来,一起点头。
也是因为这一句,临走前,沈轶给小家伙脖子上挂了一个长命锁。
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摸上去温温润润的的,小家伙也很喜欢,拿在手上不停地玩。
沈轶看在眼里,微微笑一下,轻声说:“有这个,保你平安。”
蒋玄、杨清笙不知道沈轶来历,自然想不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长命锁实际上是灵石雕刻而成,里面还镶嵌着许多阵法。平常小孩磕了碰了时不会起效,但一旦孩子受到什么大伤害,其中就会弹出防御阵,挡下所有攻击。
蒋、杨二人只当这是孩子干爹留下的祝福、心意,于是笑着拎着孩子的手朝沈轶挥一挥,说:“和干爹再见。”
两人没有送出多久。沈轶和兰渡十分潇洒,让蒋玄与杨清笙不必再往外,两人就这样骑马远去。
蒋玄抱着孩子,杨清笙靠在他身上,看着两人驾马的背影。
蒋玄叹道:“真像是一场梦啊。”
杨清笙睨他一眼,笑道:“谁说不是呢。”
说话间,小家伙从梦中醒来。离学说话还很早,这会儿,婴孩对世界的认知非常简单。食物、温暖的怀抱、安全的住所……他“啊啊”地呼唤起来,杨清笙“呀”一声,说:“又到喂奶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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