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轶侧头看他,同样微笑一下,与兰渡十指相扣,道:“仙门已关,走‘人间道’筑起的通天之路却能直达天界。这条路子隐秘,却无其他限制。人人可修,人人能修。”
兰渡:“只是修成还是甚难。我和师兄哪怕日日行医,日日救人,到寿数尽时,也不过筑起寥寥几阶。”
沈轶说:“唯有真正贵人,才能走到头去。”
晋王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讲话,表情越来越凝重。
他问:“荒时开仓放粮,能立几阶?”
沈轶:“十阶。”
兰渡补充:“要有足够存粮。”
晋王:“旱时免一地税负,能立几阶?”
沈轶:“八阶。”
兰渡补充:“需能在此事做主……”
晋王再问,沈、兰二人再答。
从始至终,沈轶和兰渡的态度都很从容、平静,好像他们面对的不是晋王,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同道寻仙之人。
但就在他们平淡,从容的话里,晋王心中逐渐冒出一个念头。
——他是真的得当皇帝了。
只有当了皇帝,才有足够权柄调动全国粮仓。只有当了皇帝,才能一言九鼎。
一场会见下来,晋王踌躇满志,对皇位势在必得。
晋王部下们一面欣喜于主子的变化,一面陷入新的犹疑。
难道他们之前真的还是误会沈轶了?此人虽在见到晋王一事上耍了心眼,却实实在在是为王爷考虑。又兼忧百姓所忧,思百姓所思,能从王爷的爱好着手,拐着弯儿子劝谏他为民而谋。
这似乎是一个君臣相合、流芳百世故事的开始。晋王部下们相互看看,一致觉得,让这么一个人留在王爷身边,似乎,好像,是一件好事吧。
这日傍晚,沈轶与兰渡回到蒋玄家中。
两人没有针对白天的事情讨论太多,毕竟晋王的耳目仍在四侧。
柳儿一家什么都不知道,倒是没有这些忧虑。柳儿还问:“沈先生!今日来找你们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沈轶看小姑娘一眼,笑笑,说:“应该是路过的行商。”
小姑娘失望,说:“行商?我还当…”
兰渡笑着问:“还当什么?”
柳儿眼珠转了转,偷笑:“是不是晋王。”
旁边的夫妇二人露出无奈神色。沈轶兰渡看了就知道,柳儿恐怕不是第一次提起晋王二字。
两人略一转念,也就明白,柳儿这是到议亲的年纪了。
十五六岁,对沈轶见过的很多未来世界来说还小,只是中学生、未成年。可在这个小世界,已经算是半个大人。
每日听阿娘念叨哪家儿郎好,时间久了,柳儿自己心里也开始有了主意。
邻家的小郎家贫,模样却俊朗。一条街外的郎君模样不好,却有一副好心肠。
柳儿与自己的女伴们日日踌躇。时人风气没有那么保守,订亲之前男女相看的事情有很多,觉得对方顺眼,一起约出来玩玩、增进瞭解的情况也有。
说来说去,哪一个郎君都好,哪一个郎君都糟。笑笑闹闹时,不知是谁打趣了句:“凭多要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选夫婿。”
一群小娘子叹气。公主是当不成啦,但嫁个好人家还是能指望的。就在这会儿,晋王来了。
沈轶和兰渡看着柳儿憧憬的目光,再看看旁边的夫妇。
妇人道:“沈先生,兰先生,请你们帮忙劝劝柳儿吧。”
兰渡就笑,说:“柳儿想当王妃?”
柳儿老气横秋,说:“听说晋王已经有王妃、世子了。”
沈轶挑眉,兰渡面上笑意更大,说:“你当当王妃很好?”
柳儿掰着手指数:“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兰渡看着她,继续数:“朝不保夕,命丧黄泉。”
柳儿被骇到,打了个哆嗦。兰渡的神色温和一点,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明明从外表看,他比柳儿大不了多少岁数。可如今看柳儿,他总觉得这就是个小孩。
——难道我其实年纪颇大吗?兰渡不太确定地想。
他问:“晋王是先帝第几子?”
柳儿转转眼珠,没说话,是真的不知道。
“第五,”沈轶说,“如今一同进京的三位王爷,齐王是先帝二子,宁王是十一子。”
兰渡:“这三人只有一人能到京中,而先帝一共十六名皇子。”
柳儿听到这里,瞳仁微微收缩,下意识问:“剩下的人呢?”
兰渡给她一个“你懂”的表情,又说:“皇子如此,他们的母妃,更是如此。”
这话其实夸张了。先帝后宫的状况,放眼历朝历代,都没有更加惨烈的,可柳儿又不知道。
听完兰渡的话,柳儿喉咙发干,不说话了。等到第二天早上,整个人都蔫巴巴的,吃饭都没力气。
守院子的夫妇朝沈轶两个道谢,沈轶只说不用。
吃过早饭,两人给蒋玄、杨清笙夫夫留了信,便告辞了。
一柱香工夫后,由暗卫抄写的这封信到了晋王手上。
其中大略写了些沈轶和兰渡这些年的见闻,对错过了和蒋玄夫夫相见表示遗憾,还关心了一下两人家里的小哥儿,用长辈逗小孩的语气问他当初给的那把平安锁还在否,昭儿年纪也大了,要不然换一个戴戴……
都是很平常的内容,据暗卫说,信旁边果然留了一个新的饰品,像是个玉佩。
晋王三眼两眼看完,就将纸页放在一边,转而催促起自己的下属:“沈先生、兰先生走到哪里了?还不快些,本王要请他们与我一同进京!”
不再是以过路人的身份,而是以晋王名义。
作者有话要说:
沈总解锁新身份,沈国师
狐狸精兰兰:……?
第497章 番外十八(35)
有了明确目标之后,晋王连带有了自知之明。
他很清楚,虽然目前京城还没传来消息,可无论是二哥还是十一弟,这两人都一定比自己距离京城要近。
别的不说,他可是已经在方城“耽搁”了整整三天。虽然这三天里,晋王的收获比过去修道的二十余年都要大,可这也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如果其他人先到了京城,他再要登基,便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无怪晋王这样心急。
他怕错过沈轶和兰渡,也怕错过皇位距离自己最近的时刻。
好在一个时辰后,他先得知,自己没有错过前者。
他的部下们找到了行在路上的沈、兰二人,按照晋王的吩咐,恭恭敬敬把人请到晋王面前。
晋王如今已经不是昨天那样一身素色便装,而是换上王爷规制的孝服。
为求速度,他弃了马车,驾马行在护卫当中。沈、兰二人来时,护卫往两边散去,将这两人迎至正中。
等到双方相见,沈轶、兰渡看着晋王,都露出恍然神色。
队伍并未停留,三人并驾齐驱。晋王很满意于沈、兰二人见了自己以后未露出任何胆怯、紧张……在他看来,沈轶“老君弟子”的身份可是高于天子,更高于自己这个王爷。假若沈轶朝他行礼,晋王才要失望。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见了本王,两位先生彷佛并不惊讶?”
沈轶微笑一下,说:“昨日与王爷谈了那样久,原本已经有些猜想。”
谁能用那么轻松的语气提起开仓放粮、减免赋税?……结合晋王来到方城一事,答案显而易见。
晋王眼睛眯了眯,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两位先生,如何看皇家?”
昨晚兰渡对柳儿说的那些话,也被暗卫抄了一份,递到晋王手里。
身为王爷,晋王看多了趋炎附势的小人,也见多了冲着他身份来的冒牌道士。而沈轶、兰渡两个是真的对皇家、皇权并无畏惧,以至于昨夜暗卫都被兰渡的话骇到了,晋王看了手下人抄来的条子,却能抚掌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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