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致微叫了两声“三叔”,眼看着面前的中年人面目垮下,眨眨眼的功夫,就憔悴苍老。不复平日的文气与骄傲。他只能过去开门,喊了声“三婶”。
夏元仪着急,匆匆点头,大步往书房里走,发间簪环叮当作响,半分仪态也无。
她走近了,看江老三这副死样子,心头火气猛地烧起。
“你这是做什么?外面那些人难道是要你的命不成?”
江老三最烦被她训斥,事到临头,心里惶惶然,无措之余,还有一些他琢磨不透的往事,都在往脑子里挤。
他低吼了一声:“你给我闭嘴!我在想事情!”
夏元仪真被他唬住了,用眼神问江致微:是真的吗?
江致微夹在中间,硬着头皮点头。
但夏元仪出书房,他也跟着出来了。
到了外面,他就问:“万川什么时候出去的?跟谁一起?”
江万川读书不在行,吃喝玩乐有一套。
最近夏元仪给他添置了良田铺面,他有事没事就要出去转转,也对朋友们炫耀。
同龄人里,其他人都还在拿月例过日子,不够了还要找家人要。江万川有产业不说,还都是实打实捏自己手上的东西。
江老三发现这件事以后,江万川更是藏都懒得藏,每天招摇过市。
儿子大了,夏元仪吼也不经用。成天里往外跑,跑出事来了。
她想了想:“他就认识些小官家的孩子,也就跟他们混了。”
江致微皱眉。
江万川脾气硬,本事没多少,却心高气傲。
京城遍地是贵人,他在许多社交圈里,连个屁都不是。
干不了哄人的事,又爱去外面野,结识的就是更小的官员家的孩子。
若是愿意巴结大官家的公子就好说了。
官兵找过去,能顾及体面,一起从轻发落。
但事有双面,大官不一定能躲过此劫,小官里的变动少,说不定没人在意。
江致微找夏元仪拿银子,去喊门试试。
家里是真的没银子了,夏元仪只得把她的金银首饰拿出来一些。
爱子心切,装了只木匣子。
江致微敲的后门,从门下的缝隙里一根根的递首饰出去。
外头兵卒没有回过一句话,他塞第三支首饰时,门缝里插进来一把刀锋冰亮的铁刀。
正好悬在江致微头顶。
他因穿得厚实,不好弯腰,所以是跪趴在地上的。
换成蹲姿或站姿,他的命就交待了。
这把刀悬在他头顶,他脱离危险,不敢再去喊门,府里人的心里就悬上了一把刀。
因这件事,夏元仪看他顺眼,临危的时刻,对他们母子少了挤兑。
府上日子不分日月,家仆人心躁动。
夏元仪第一时间把家里粮食、水源控制起来,但她没有压着下人,不让他们吃喝,而是统一供应餐饭。
从今天开始,直到解封那天,所有人都是两顿稀饭。
手上的活都歇一歇,省些力气,到了饭点少吃一口。
她这种做法,不被家人理解。
公婆都在骂,大孩子小孩子都在哭,几房妾室这时还在找机会给她找麻烦,闹到江老三跟前,江老三不明原委,就记得夏元仪挪尽家财,只保了一个江万川。
现在全家人困在府中,不知未来几何。夏元仪又这般控制粮水,更让他恼怒不已。
江致微早看够他们一家的闹剧,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也别摆什么官架子。
他好生讲理,江老三还要训他。
江致微就问:“那你说怎么办?府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谁吃谁不吃?饿着的人急眼了,闹腾起来你要怎么处理?他们半夜提着刀子站你床头,你睡得着睡不着?”
都说患难见真情。
夏元仪没想到家里落难的时候,还是二房家的孩子理解她。
江老三死撑着面子,江致微被他禁足久了,早看透了。
三叔拉拔他,全是为了自己的后路。
他读书多年,不为家,不为民,也不为报国,施展抱负。更不是什么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他努力科举,成全三叔想要的安乐好日子。
是利用,他就不忍了。
“你是不是硬要你这张老脸?那我们现在就开火做饭,一锅全煮了,能吃几碗算几碗,明天大家一起饿死!”
他说要煮,就喊人去搬粮食。
夏元仪给家仆使眼色,家仆忙开了厢房的锁。
江老三看他们真要全煮了,又去阻止。
这一顿闹,也在家仆里传开。
从今天开始,但凡煮饭的人多抓了一把米,都要被人说。
控制了粮食,府上各类矛盾,夏元仪就不管了。随便他们闹去,也不知能活几时。
江致微辈分不上不下,又要哄着爷爷奶奶,又要安抚娘亲,还要在三叔恢复一点状态时,努力去找他打听事情,尝试拼凑现在的局势。
爷爷奶奶从前过的苦日子,老大走镖挣钱后,他们就过的财主好日子。
这十几年跟着老三,在家里当着老太爷、老太君,日子更是神仙般快活。
现在家仆不干活了,他们哪哪都不舒坦。
他俩还都有一个毛病,不把卖身的家仆当人看。
城内兵变,影响到家中,家仆们没反过来欺主都是好的,他们偏不满意,成天在屋里骂。
天气初开春,春寒犹在。
上了年纪的人,惶恐忧心压在心头,也没个发泄渠道。
伙食一落千丈,保养的药丸吃完了没法买,出来转转,受了风寒,这间小屋就安静了。
病恹恹躺两个。
老人的身体,受病受灾,命数难言。
他们这里不好,反把姜楚英吓到了。
不是孝心上的吓到,而是联想到了自身。
她怕她身体出问题,压不住“毒”。
江致微心累,也解释腻了,听她叨叨叨,回应敷衍。她能消停一阵就好。
大门外偶有喊打喊杀的声音,也有马蹄刀兵声。
街上静寂,这些声音被无限放大,间或里还有些喊冤声、大骂太子的声音。
人群如受惊之鸟,明明困在家中,一听见动静,还有找更深的屋子躲藏。
这期间,夏元仪也在找线索。
或许无用,但她要知道她们怎么死的。
她是内宅妇人,娘家培养再好,夫君不与她同心,她所知事情就有限,有才也无法施展。
她一条条的梳理,最终在江老三突然发疯,要给老太监送侍妾那件事上定下。
定位到这件事,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把江致微叫来,跟他一样样说。
年前,不知老三职务上出了什么错漏,他拿了很多银子出去打点。
事情过去了,他还不放心,想搜罗美人送进宫。
江致微听到这里,目光凝固。
夏元仪没在意他的反应,继续道:“他宠着余春至,什么都往那头说,让二哥儿听见了,二哥儿说找什么美人?家里现成的就有。”
江致微无法理解,为什么江致宁会对小鱼有这么深的恶意。
夏元仪往后梳理:“二哥儿提议送江知与去。大房就一个独哥儿,我们还指着大房的银钱过日子,老三犹豫两天,或许是公务上再次受挫,家里又挑拨,他还来问我,我肯定不同意的。”
大房两口子烈性,再者,名声太难听了。
她不同意没关系,又不是要她的孩子。
江老三转头去求爹娘同意,爹娘能同意吗?他俩为什么这么恨宋明晖?还不是有了宋明晖,老大不够听话了吗?
老大不听话,娶的夫郎也不把他俩当一回事。
动他们孩子,以后闹来京城,他们吃不消。
老三就威胁,说他好了,一家都好。
又戳两口子的心窝子,要给大哥房里送人。
这事儿就定下了。
定下来后,就处处是变故。
先是宋明晖想了法子,从京都传信回丰州,导致大房招婿。
再是江老三送人不成,事已成局,迫于无奈,只好把二哥儿强绑上轿。
上一篇:全世界唯一的人类
下一篇:协议结婚的老婆香爆了[穿书]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