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很是羞恼。
是他不好,没有做好夫君分内事,竟然连老婆的头发都盘不好!
江知与从镜子里看他急得龇牙咧嘴,忍不住笑:“没事,随便团吧团吧,拿簪子固定就好。官帽戴上,就看不见了。”
这哪里行?
上任第一天,自然要各处完美。
岚哥儿看得着急,过来自荐:“让我来,我给爹爹簪发!”
岚哥儿自幼爱漂亮,这些东西江知与都愿意教他,他学得很好。
谢星珩稍作考虑,同意了。
岚哥儿过来忙活,庭哥儿急了:“那我呢?我做什么?”
江知与说:“庭哥儿帮爹爹选配饰好不好?”
选个香袋、钱袋,再看着配只玉佩。
他来海城之前,配饰清理过一遍,余下都是百搭款式,不挑衣裳。
庭哥儿细细看,认真挑,香袋和钱袋,都是玉色,玉佩却青翠。
他还拿来比对。
浅色在红色上不显眼,因江知与肤色白,整体看着反而柔化了官袍的压迫气势。
玉佩则是满身红里一点翠,犹如点睛之笔,看着很是不错。
岚哥儿抽空看了眼,夸他眼光好。
他手里轻轻的,给爹爹束发簪发,生怕扯着爹爹的头发。
选来的簪子是有鱼纹的。簪子整体精巧,是整块玉石雕刻的锦鲤,簪头是鱼头,越往后,鳞片越是微小。
因簪子的长度和由粗到细的变化,整体看着像是鱼跃龙门的意向。
岚哥儿簪发也轻轻的,目送着发簪穿过江知与的头发,仿佛看见这簪子化作了一尾鱼。
最后戴官帽。
江知与坐凳子上,从镜子里看他的夫君和孩子们。
他视线转移间,逐渐和他们的眸光对上。
岚哥儿和庭哥儿都满眼喜悦,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谢星珩往后退了一步,没跟孩子们抢位置。但他坐在椅子上,矮了身子,从镜子里看,就像错位坐在了江知与身边。
江知与弯眉一笑:“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他们今天起得早,在家忙活一番,再坐马车去清吏司点卯,时辰还早。
两个小宝非要来送,到了地方却不下车。
他们目送爹爹和父亲到了衙门口,看他们静立门口,抬头望着清吏司衙门的府门和牌匾。
分明只看得见两个身穿官袍的背影,他们却感觉心里热乎乎的,眼眶也莫名发热。
庭哥儿侧头跟岚哥儿说:“哥哥,你要来上学吗?你比我学问好,以后也能做一番事业。”
岚哥儿不回去上学了,他摇头道:“父亲和爹爹没让我去书院,说明我的路,不在书院里。”
庭哥儿听着,有点开心,又有点委屈。
他高兴于哥哥以后会有新的出路,又感到寂寞。
离开京城和丰州以后,他都没有伴了。
岚哥儿看两个爹进了清吏司,回过头给他一巴掌。
“你怎么总是哭唧唧的?谁这么教你的?”
庭哥儿捂着脑袋,心里好苦。
清吏司里。
今天各职官都来得早,分明没有必要迎他们,但各人又跟看热闹一样,游廊里三三两两站着一堆堆的官吏,见他们进来,都定定望着。
大启朝的第一个夫郎官员,今天踏进了户部海城清吏司的门。
在他旁边,是清吏司郎中,一把手之一的谢星珩。
他们俩是夫夫关系。
他们没有牵手,只是并肩行走,眉眼之间,没有对未来的忧虑与彷徨,他们双眼明亮,唇角含笑。
仿佛这不是皇上突如其来的圣旨,而是他们早就期待的未来。
正式进入官场,没人因为江知与是个美貌夫郎而礼让,反而感觉自己的权威遭到挑衅,对他的态度不算好。
尤其是过来跟他交接商铺与产业的小皇商们,更是准备了一箩筐的挤兑话。
但江知与并未见招拆招,而是“逆来顺受”了。
他们给什么东西,江知与就看什么东西。
缺少就缺少了,他不过问。
不给就不给了,他不强求。
隐瞒就隐瞒了,他不追究。
他今年只熟悉职务。
这个反应,让一行人的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对着他没法使出别的手段。
有人想要刁难,江知与只说:“我第一次做官,不知道你们这个行为是不是对的,但我想皇上应该会原谅我职务不熟悉,也会欣赏我不懂就问的态度,我可以上奏朝廷,请示一下。”
可以耍小动作,有小心思,但别想骑他头上撒野。
这个态度明确,他就跟谢星珩做了一对“闲人夫夫”,每天就是看书看账,没个正经事。惹出非议阵阵。
十月中旬,新政传到海城。
明年开始,盐税翻倍。
大启朝的盐税已经算进了盐价里面,百姓们只要买了盐,就算交了税。税务上涨,就等同于盐价上涨。
翻倍是什么概念呢?
官吏从盐户那里收盐,一斗盐,十二斤,才十文钱。
过了官府的手,盐商凭借盐引来领盐,价格十倍涨,是一百文一斗。
从盐商手里过,他们卖给百姓,常价是十二文一斤,合算一斗的价格是一百四十四文钱。
战时本就会涨价。
以枫江百姓逃灾去丰州县为例,丰州县的盐价,就从十二文涨到了十五文,合算一斗盐价为一百八十文。
而李家更是涨到了十八文一斤。
如今翻倍,即使是常价来算,也从十二文钱,涨到了二十四文钱。一斗合算二百八十八文钱。
这还不算,朝廷凑整,一斗价格三百文钱。
事关百姓民生,能这样凑整吗?
谁还记得最初的一斗盐是什么价位?才十文钱而已。一文钱都能买一斤多。
年底的海城,一派乱象。
海城是从来不缺盐吃的,百姓不流行囤盐。但今年,因大量百姓抢购盐,一买买很多,盐商趁机涨价。
从十二文一斤,涨到了十五文一斤。
十五文钱一斤,也有很多人买,于是又有人涨到了十八文一斤、二十文一斤。
二十文一斤,也比明年的价位便宜。
可对于今年来说,也太贵了些。
所以很多百姓,又跑到沿海地区,去找盐户收盐。
盐户不敢私自卖盐,但谁家没个难处?缺钱缺狠了,要钱救命了,他们会悄悄卖盐。这也是他们从盐户,转为盐贩的流程。
可恨官府钓鱼执法,明明知道百姓所求不过是条生路,他们还冒充百姓,捉了盐户当盐贩子处理,家中所有的盐都充公,人从盐户变成盐奴。
这般作为,引发了小范围的冲突。
连番的武力压制和暴力对待,以及官兵蛮不讲理抢盐押人的行为,把这批盐户逼到了绝路。
还没到新政执行的新年,海城就出了一批反民。
他们投身入匪,一呼百应,把官吏赶走了。
赶完以后,他们手脚发软,浑然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做匪徒要去那里,要做什么。
他们没有地方去,没有人可以投靠,没有武器,没有粮食,也没有钱。
马上就入冬了,他们除了一家人空空的肚子和薄薄的衣衫,只剩一腔热血。
好像只有死路一条了。
沉默里,有人悄声跟杨飞说:“杨大哥,我知道个去处,那里有一船兵器,要过去吗?”
杨飞倏地回头,目光如电。
“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年岁不大,瘦小黝黑,赤脚裸背,是典型的盐户样貌。
他是刘进贤塞进来的联络人,塞到了谢星珩“买”来的百姓堆里。
那一天人数众多,大家只顾自己的苦楚,没注意到一行究竟有多少人,因他的样貌和孤儿身世,轻易就被信任了。
他说:“我前阵子去赶海,你知道的,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有好东西,我走偏了,闻见了很浓的臭味,循着味道去找,发现船上死了好几个人。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
杨飞问:“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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