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海是光明正大的爽直性子,这阵他憋得慌,趁着今天敞开了话头,他一并把心里话说了。
“阿晖,我们成亲至今,也有二十年了,我不敢说我对你多好,你跟着我确实受了很多为委屈。我爹娘刁难你,族亲也看菜下碟,两个弟媳,一个要你照看,一个要与你为难,也就孩子养得好,是个懂事孝顺的……
“我嘛,我是个烂好人,这个也想帮,那个也想扶。你别以为我看不见你的苦处,但我就两个眼睛,你又惯会藏……左不过是不好在我面前说我爹娘坏话,不好跟我挑拨兄弟关系,不好跟我讲后院琐事。
“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厉害,我闯出来的家业,你都守好了。我这稀烂的家事,你都看顾得条顺。”
宋明晖捧着一杯茶,目光定定看着他。
江承海眼睛发红:“这次我回来得晚,金公公他们来之前,我这心始终提着。现在放下了,我就想说,你可以瞒我一些事,但你不能跟我太客气。”
受伤不说,中毒不说。
这么大的事,天都要塌了,也不显露一星半点的害怕慌张。
宋明晖不习惯他的酸情,垂眼不看他。
江承海今天胆子肥,他越过炕桌,伸手捏住了宋明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自己。
夫夫关系里,一方强,一方就要弱。
江承海较真,宋明晖也会软和一些。
“我都告诉你了。”
只是晚了些日子。
江承海不满意这个回答。
掏心窝的话,说着难为情。
宋明晖没挣脱,下巴被捏着,就闭眼睛说:“你气性小一点,我就会立刻告诉你。”
说来说去,还成他脾气的错了?
江承海给他气笑了。
笑一瞬,想到是气笑的,正应了那句“气性小一点”,江承海又讪讪。
宋明晖拍开他手:“你喝多了,洗洗睡吧。”
江承海又双臂搁在桌上,上身前倾过来,直直望着他问:“你还有什么瞒我?”
宋明晖用他的话回敬:“你刚才说,我可以有事瞒着你。”
二十年了,还在被拿捏。
老江,你真没出息。
江承海腹诽一句,身体前倾得更多,固执问:“你就不怕?”
宋明晖被问得摇头,唇角挂起无奈的笑。
他摇头,江承海当他真不怕,心里又是失望,又是骄傲的。
但宋明晖说:“怕啊,怎么会不怕。”
哪有人不怕死的。
他怕小鱼跟他一块儿含冤受死,也怕江承海回来面对不了家破人亡的结局。
架在脖子上的刀算得了什么。
人最怕的是本心生了怯意。
江承海一时无言。
他非要问,问完了,发现他什么承诺都给不了。
他不能保证,他可以保护好宋明晖。
年过四十的人,半夜里热泪盈眶。
他豪迈勇武,赤手空拳闯下这么大一份家业,外人夸他,都说他是英雄豪杰。
可他流泪的样子,也和一般人无异。带着难以释怀的屈辱和无力。
宋明晖把茶盏放下,朝他伸出一只手。
“我不跟你说的事,就是我不在乎的。我能好好坐在你面前,就不能算你没保护好我。”
江承海抓住他手。
宋明晖叹气:“海哥,只此一回。”
江承海把脸埋到他掌心。
滚烫眼泪淋湿了宋明晖的心。
第41章 小谢应考(捉虫)
封赏到府,江知与并不知晓。
他们在唐虎家借宿两天,就搬到了贡院附近的茶馆后院住。
茶馆老板是唐虎的朋友,多的房间没有,空出一间屋子,夫夫俩能挤挤,书童小厮都带不了。
江知与让他们去镖局落脚,在镖局继续抄书。
乡试考三场,每三天一场,每场考试时间只有一天。
考生进贡院,三进三出,当天考完就能走,在外休息过后,到时间再进场考第二回。
谢星珩经常生死时速,临时抱佛脚的事没少干,得知不是九天都闷在里头,他当即划出了重点复习内容。
江知与看了,转头就分派下去,给两个书童找活干。
来喜机灵,路上当了回“少爷”,一路坐的马车,抵达京都,可不能真把自个儿当少爷,茶馆住不下,他白天也跑来打杂。
正式考试前,他忙完后头,还跑前门茶摊上帮忙,等到临近乡试的日子,外头人挤人的,考生、考生家属,都会在外坐。
第一次来参加乡试的人,都会先熟悉熟悉路线场地。
来喜帮忙招待,在大通铺上获得了一席之地。
江知与见他会来事儿,还有点舍不得放他走。
府上家仆都遣散了,来喜回家,一个熟脸都没有。
别人都还了卖身契,不给来喜的,往后也容易结仇。
他思索着,考完再跟来喜说,书童肯定是不放的,书童跟家仆不同。
跟镖局那边的传信,是通过唐虎联络,中间有好几个中转站,数日里,他知道堂哥在宅院的消息,也知道三叔家派人去宅院里接,还问过谢星珩的下落。
江致微嘴巴紧,加上江知与是走的镖局暗线,唐虎这头的联络点,连江致微都不清楚,一直没能找到他们。
正式进考场这天,就藏不住了。
考生天不亮就在贡院外头候着,点名入场。
找了几天的人,知道会下场考试,三叔家定会派人过来。
来的还是常去丰州府上的贺成功贺管事。
来喜涂黑了脸,点颗大痣,从前轮不上他去贺成功面前伺候,在外没关系。
江知与是伪装都藏不住的美貌,窝后院不出屋。
离得近,不急着走。
谢星珩听了会儿外头的热闹,跟江知与说:“我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他的话,让江知与疑惑。
“这不是你第一次考乡试吗?”
谢星珩让他不要在意细节。
“我那会儿考试,还有人来采访的,就是在考场外等着,第一个出来的考生,会被问问题。这会传播出去,要是这个考生,说了利于民生的问题,简直配享太庙。”
比如取消调休。
虽然休息日跟卷王无关。直到他猝死,也没停止调休。
贡院外头也有很多人等着,有些是家属,有些是家属请的人。
一群人扎堆,只等考试结束的生意。他们见了考生就会冲出去,一顿“文曲星下凡”招呼,给人夸得飘飘然。再问清楚考生姓甚名谁,若是他们要接的,后头还有一场热闹等着,能沿路夸到家属身边。
若不是他们要接的人,也能喜庆笑笑,送走这位,再迎下位。
这是个气氛组,一个人可以挣好几份银子,收费不算高,十文钱到五十文钱不等。
十文钱就接一次,不论是不是他们家的,喊完了就算接过。
五十文则可以包场,一天里都能问。
江知与说了个时髦词,“这些‘夸夸机’互相认识,各分几个名字记,免得喊漏了。我记得你喜欢听夸夸?我给你买些。”
谢星珩怔住。
这就是古代版“夸夸群”吧?
的确时髦。
看他很开心,神色不见紧张了,江知与又说:“你若喜欢被采访,我也能给你叫些人来。”
如果这是在现代,或者现在并非科举考试,谢星珩会欣然答应。
采访就采访,他不带怕的。
可惜没有如果。
他也是个要脸的人。
出来的时辰还好说,贡院是攒一批人,开一次门,不存在绝对的第一个冲出考场。
他就怕他采访出名了,结果考试落榜,这多丢脸。
人扭捏,但分明是想要。
江知与哄他说:“我们采访简单点的,问你想什么,出来最想见谁,这样行不行?”
又给他点菜,又来甜他的心。
谢星珩凑过去,侧过脸,用指尖在上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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