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笑了笑:“这话,不如你去诏狱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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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暗处的七杀营主见腾骧卫押着鹤先生从书房出来,发出无声的冷笑:接应人何在?如今被擒,看你还如何故弄玄虚!可惜主上大业未竟,又得换一个合作者了。
他知道自己也未必安全。只要他尚未落网,侯府内的搜捕就不会结束。
营主想到了连通两个侯府间的地道。
他决定通过地道,再次返回咸安侯府。毕竟那边已经耙过一轮,锦衣卫们的警惕性应该会有所松弛,他更容易寻隙逃脱。
与豫王打斗造成的内伤隐隐发作起来,营主吞下一颗药丸,但没有时间化开药力运功疗伤。他忍着经脉内的刺痛,将身法催发到极限,躲过无处不在的腾骧卫,进入了隐蔽的地道入口。
地道不长,只有百余丈,他很快走出通道,在出口附近静听片刻,确定附近没人后,才掠出地道出口。
暗门关闭的同时,一张镔铁织成的大网从天而降,兜头向他罩来!
营主反应极快,双钩出手,一钩带着劲力掷向半空,顶起铁网旋转如巨伞,另一钩随人影飞出,直取对方项上人头。
那人以绣春刀格挡,连连后退几步,稳住了身形。
……是锦衣卫沈柒!营主面上杀气涌动,二话不说翻手转动断魂钩,身形起伏之间,钩刃游走如浪里蛟龙,再度削向对方的腰腹。
这一招奇快而诡谲,沈柒自知若是没有受伤……不,若是处在连“梳洗”的刑伤都未曾受过的鼎盛时期,或许能挡住并反击。但依他如今的功力,恐难力敌。
刃尖未至而真气砭肤,沈柒在战斗意识所发出的尖锐预警中,猛地向后下腰,用一个与地面齐平的“铁板桥”,堪堪躲过了钩刃。
见主官遇险,锦衣卫们结了刀阵,齐齐朝营主扑去。
沈柒收缩腹肌,上身矫健地弹了回来,低头看着曳撒上一道长长的裂口,内中隐隐闪着暗金光泽。
——倘若不是事先穿了金丝软甲,这一钩很可能已将他开肠破肚。
这般武功高强、出手诡毒的角色,难怪连荆红追都不是他的对手。
沈柒回想起那天荆红追被营主的断魂钩、吹笛人的迷魂飞音联手压制,以至走火入魔的情形,不得不承认换作是自己,未必能比他撑得更久。
那个江湖草莽……也并非一无是处。
沈柒把这个闪念瞬间抛到脑后,从怀中摸出一支带哨响的烟火,点燃了射向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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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安侯府大门外,豫王闻声转头,见到了一团飞天的赤红色火光。
他知道这是锦衣卫的专用通信烟火,在临花阁准备对付浮音时,沈柒也给过他一支,至今还留着没用上。
他飞身上马,一手持槊,一手扯动缰绳,调头而走。
新任的王府侍卫统领华翎连忙问:“王爷去哪里,可要吾等跟随?”
豫王答:“你们坚守原位,不得叫嫌犯走脱,一应调遣听从苏大人的安排。本王去接应一下锦衣卫,那边怕是出了什么棘手事。”
他一抖缰绳,身下黑骐矫如游龙地蹿了出去。
眨眼便至咸安侯府,豫王连人带马冲上台阶,撞进大门,听见后院传来的兵戈之声。
他蹬鞍纵身,提着马槊飞掠过层层屋脊、内墙,看见了正在与锦衣卫缠斗的七杀营主。
沈柒抬眼看他:“此人武功高强,用车轮战术哪怕最终能拿得下,也是损失惨重,还请豫王殿下援手。”
豫王勾起嘴角,哂笑:“你求我?”
沈柒面色阴沉:“请殿下弄清楚,是你主动请缨要参与,眼下是畏战也好、挟功也罢,总之一句话——不打就走,少废话。”
豫王笑里藏怒,一掌拍在他腰腹尚未完全愈合的剑伤处,将他整个人向后震出两三丈远:“以下犯上的狗东西,等拿下了七杀营主,本王再来收拾你!”
沈柒踉跄后退后,稳住脚步,用手背抹去嘴边丝缕猩红。他没有抬脸,只一对眼珠向上翻,狼似的森冷,盯着与营主大打出手的豫王的背影,瞳孔漆黑得照不进一点光。
这么盯了几息,他放下沾染血迹的手,紧握绣春刀,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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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先生被镔铁链子锁住手脚,塞进了囚车里。一大队锦衣卫押解着囚车,前往北镇抚司的诏狱。
苏晏一时找不着沈柒,问他的心腹千户石檐霜:“你们沈大人呢?”
石檐霜答:“同知大人带着一队缇骑,去前方开路了。毕竟这里离北镇抚司有一段路程,不想节外生枝。”
苏晏点点头:“也对,还是七郎心细。”
石檐霜默默更正:他那叫心机。
抓住了鹤先生,苏晏的心也算放下一半,便牵挂起另一边,和负隅顽抗的七杀营主打得激烈的豫王。
屋顶一片片倒塌、柱子一根根折断,那动静就跟地震似的——幸亏祸害的是咸安侯府,苏晏不心疼房子。
他吩咐腾骧卫:“弓弩手和火器手都各自就位,一旦那红袍人占了上风或是想要脱逃,就狠狠射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小心点,别误伤了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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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街巷,缇骑们手中的火把勉强照亮周围巷道,以及两侧探出墙头的茂密树冠,再往外就是浓重的黑暗。
被两队缇骑夹在中间的囚车,车轮碾过石板、泥水与树头凋谢的残花,骨碌碌地往前行驶。
空气隐隐有暗香浮动。一阵夜风,把沾着雨水的落花吹进了石檐霜的后衣领。他缩了缩脖子,忽然打个激灵,嘀咕道:“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一名缇骑摇晃了两下.身子,陡然坠落马背,摔在地面发出“噗通”的一声闷响。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声响如饺子下锅,越发密集。石檐霜骇然回望,只看见一片空荡荡的马背,以及满地横七竖八、寂然不动的锦衣卫。
有敌袭!
可敌在何处,用的又是什么手段?
巷子里有埋伏?
这条路线是同知大人带队亲自查探过的,不应该有埋伏啊……纷飞的念头如蚊蚋嗡嗡,石檐霜的脑子越来越昏沉,很快也丧失了意识,向马背旁边栽下去——
噗通。
数十名穿夜行衣的蒙面人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包围了囚车。他们剑劈刀砍,想要削断锁住车门的粗大铁链,直砍得火星四溅,铿然有声,却只在铁链上留下道道浅痕。
铁铸的车厢内,鹤先生盘腿打坐,闭着双眼,手腕被沉重黝黑的镣铐衬托得格外清瘦而隽秀。他的手指不停微动,仔细看去,原来左手指尖拈着一枚白子,右手指尖拈着一枚黑子,二子相互敲击,其声泠泠如泉。
“……真令人厌恶,这般窄小、密闭、漆黑、死寂。”他用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的、极轻微的声音说,“不是恐惧,是厌恶。对,不是恐惧,是厌恶……”
他边敲着棋子发出微响,边把最后一句话重复了许多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从来云淡风轻的神情,也笼罩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影。
突然,从车窗透气的细缝中,投进来两柄形状奇异的钥匙。钥匙一大一小,同系在铜环上。
鹤先生想接住这串钥匙,但手指难以自抑地颤抖,钥匙落在他腿间的衣袍上。他深深吸了口气,将两颗棋子扣在左手掌心,右手捏紧小钥匙,摸索着打开镣铐。
他挪到车门边,将大钥匙从门缝里推了出去。
铁锁终于被打开,车门开启,为首的黑衣蒙面人低头抱拳:“教主无恙否?”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鹤先生,依旧是一派空灵与从容的景象,仿佛之前车厢内的冷汗与呓语全是幻觉。
鹤先生浅笑颔首,扫视在场教众。这些都是从朝廷对真空教的清洗中存活下来的精锐,但鹤先生并没有多关注他们,目光掠过众人,直投向前方街巷拐角处的黑暗中。
他一步一步走近,直到能看清隐在黑暗中的那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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