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一般人家的山水画也不会张嘴咬人,这东西怎么看怎么危险。
“秘典本就是有能力者得之,只能小心点来。若自不量力,损坏了未解明的秘典,好点逐出宗门,孬点被宓山宗追杀。你要不要试试?”
时敬之噎住了。
尹辞在一边暗自摇头。
先不说秘典强弱,光是这条规矩,就把时敬之卡得死死的。时敬之对战起来好以力破巧,用阳火之势压人。如今内功轻功都像模像样了,唯有精巧细致这一点着实不行。
此事还得由他和施仲雨出手。
“行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再等半柱香,你们上去试试。记得轻点上手,我会以法术辅助你们。”
尹辞挑眉:“前辈不一起?”
陈老头理直气壮:“这东西危险得很,我惜命。怎么,你们托老夫干了这么多事,该不会连丧命风险都要我冒吧?”
尹辞怀疑这老小子眼馋古尸上的术法,又无法一人对付秘典,这才抓他们来干苦力。
不过这样刚好,以挡灾符交易法术,公平公正,不欠人情。
他正想着,陈千帆摊开那本古旧的记录簿,以炭笔速记几行字。他没有避讳众人,字迹工整清晰,一眼便能看到。
陈老头三两句话记下枯山派与施仲雨的到来时间、此行所求,以及要做两套挡灾符等事。随即他瞧了眼尹辞,又特地添了几句蝌蚪似的陌生文字,这才收手。
记录完毕,陈千帆把记录簿摊在雪地上,炭笔也没收拾,直接以真气凭空结阵。
尹辞神色微动。
那是个精巧的破坏类术法,专用于破坏记忆。多年前,尹辞也曾想以此寻求解脱。他曾托人对自己施展此术,可惜它基于肉身破坏起效,抵不过尹辞的自愈能力,对他并无效果。
这术法绝对被陈千帆改良过。倘若把原始术法比作斩骨刀,他手下的更像精巧的微雕刻刀,下手快而准。
术法生效,攻击对象却是陈千帆自己。
微弱的白光闪过,陈千帆怔愣了一阵。他略显茫然地扫了眼四下环境,再低头看完记录簿上的文字。
等读完那几行字,他才直起腰杆,收拾起那厚重的书本。
除了尹辞,没人认得那术法的正体。术法完成,施于陈千帆自己,他们只当陈老头想要加强自身能力。结果陈千帆反应怪异,不像被那术法增强,反而更像被它打懵了。
战前的紧张气氛摇身一变,化为一片茫然。陈千帆坦然泡在茫然中,目光挨个扫过众人。
他的目光冷淡而干净。其中对时敬之这块“好材料”的向往没了,对施仲雨的赞许没了,甚至对尹辞那点追问术法的渴求也消失无踪。
就像昨日第一次与他们相见。
相比之前,陈老头的态度倒没有太大改变。挨个观察完,陈千帆唔了声,尖刻依旧:“行了,走吧。”
尹辞清清嗓子,代替两个混乱的同伴发问:“前辈这是……?”
“删去不必要的记忆罢了。”
陈千帆像是早已熟悉这种场面,目光都懒得挪过来。
“成仙成仙,七情六欲得断绝。不该生出的缘分,留着只会碍事——行了你们几个,赶紧滚过去弄尸体。狐狸眼小子,正好给你瞧瞧,去除记忆就这么简单。”
尹辞了然。
怪不得陈千帆不问他们的名字,原来打一开始就准备忘掉。
如此一来,他们于他,只是初次相见的三个小辈。陈千帆对他们一无所知,哪怕他们在他面前头破血流、肠穿肚烂,他也不会有半点私心上的波动。
将世间相遇化为纸面上几句文字,这不失为一种冷心绝情的方式。
也无怪乎陈千帆一个多情种子,能在北地隔绝人世三十年。
尹辞不算意外,这手段残酷却有效。他早已送走过一代又一代的人,从少年鲜衣怒马,看到老人入土燃香。多少淋漓的爱恨情仇灰飞烟灭,无人铭记,只在他心底留下一个浅淡的印象。
再大的惊涛骇浪,如今回想起来,也不过是“确有其事”短短四字,生不出半点眷恋。
可惜他与陈千帆到底有差别,光阴没有术法那般立竿见影。岁月冲淡记忆之前,他不得不将它们铭记在心。
尹辞拔出吊影剑,有意无意地扫了时敬之一眼。几步之外,时敬之定定看着陈千帆,连对秘典的恐惧都散了,一脸若有所思。
百年之后,时敬之也会是他的“确有其事”么?
尹辞握剑的手紧了紧。
他出了口气,抛下满脑袋纷纷杂杂的念头,冲向不远处的骇人秘典。
……
说实话,秘典比尹辞想象的还难对付。
如今蜜岚国土一片荒芜,它身体庞大,能量来源不怎么充足,行动不算快。尹辞的扫骨剑剑式精准,本应刚好克制这东西。
可惜一有施仲雨在旁,扫骨剑不好施展。二是此物法术实在奇诡,他与施仲雨忙活了半个时辰,硬是没能擦到它的油皮。
秘典身周似乎敷了一层看不见的粘稠精气膜。每当尹辞的剑尖扫过,附近的尸首便抽搐起来,法术符号登时聚作一堆,闪起亮红色的光。
尹辞只觉得戳中了什么软而韧的玩意儿,剑尖直打滑,连尸体都碰触不到。秘典脚下都是扰人的小妖怪,他不能在地上停留太久,无法慢慢磨它。
于是尹辞当下决定集中攻势,直攻一处。
他盯住秘典腰侧的一具尸首,黑剑映回雪光,快如闪电,如同要绞碎寒风。
然而秘典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精气在尹辞的攻击点附近聚集,浑浊的液体自尸体缝隙中渗出,两者混成一个软绵绵的脓包,表面变得更加湿滑。
面对巨型妖物,没有内力永远是最致命的弱点。别说去肉扫骨,尹辞只觉得自己在切割一团泥水,留不下半点伤痕。
不远处,施仲雨虽然有内力,却比尹辞还要狼狈些。
几条蛇一样的术法文字顺着青女剑的剑身缠上,将好好一把青女剑腐蚀得坑坑洼洼。
若不是施仲雨及时弃剑,她差点丢了右手——一条术法已经触到了她的手指,她的指尖几乎立刻化成不自然的青白。
施仲雨当机立断,掏出小刀,将小半个指尖削下。鲜血飞溅,那条术法满意地收回,那一小块指尖很快被卷入秘典之中。
“唔。你俩的路数,我差不多看出来了。”
整个过程中,陈千帆老神在在地旁观,捋着乱糟糟的胡须。时敬之则双拳紧握,脸色肃穆,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丫头诚意还不错,只是天资有限。死人脸小子,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留力?”
尹辞收了剑,半空中一翻,稳稳落在雪地上:“稍作试探罢了。”
施仲雨也闻言收手,她没来得及包扎伤口,血点在雪地上甩出一片乱梅:“还请前辈指点。”
陈千帆摆摆手:“先歇息一阵,它不会立刻走掉。你们先理清自己的破事——各位心不在焉、束手束脚,可对付不了秘典。”
“老夫看三位的水平,要想要对付它,须得全力以赴。”
陈千帆一双眼扎向尹辞。
“尤其是你。”
第75章 选择
听到陈千帆的结论,时敬之有点为难。
先不说自己心有余力不足,尹辞肯定不愿使出全力。他这徒弟来历成谜,当初自己禁地涉险、贪蝶缠身,状况极端危急之时,这人才肯拿出真正的气势。
面前的秘典虽诡异,攻击却不怎么主动。也就是宓山宗有个“不得粗暴硬来”的死条件,逼的他们苦战至此。
施仲雨丢了个指尖,其余人毫发无伤,他和陈千帆甚至没参战。这状况怎么看,都和“穷途末路”不沾边。
也罢,尹辞要追查的事与神像有关,此行只是为了禁制之事。他愿为此事出手,已经是情分了。
结果时敬之正想着,便看到尹辞沉思片刻,走到施仲雨跟前。
“施姑娘,在下有事相商。”
等等,“施前辈”这就变成了“施姑娘”?难得施仲雨没追问这个“阿辞”的来历,说好的蒙混身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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