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时敬之如何召回了死人,可无论是那份气度,还是繁杂至极的扫骨剑,都不是能作假糊弄人的。上座的八个人呆成各种姿势的木鸡,没人敢下场帮助吴怀。
花护法趁机转过身,冲狂热的教众们扬起手臂:“吴怀残害乡里,伪造血脉,证物也是假货!今日我循规而来,只为赤勾神教千秋万代!”
“宿教主今日显灵,是我赤勾之福!”
吴怀那边完全不敌尹辞。他的剑式本就脱胎于扫骨剑,哪像有朝一日还能遇见剑招祖宗。他的一招一式尽被尹辞看破,可以说毫无还手之力。
吴怀相当识时务,他也放开嗓门:“全是那女人的花招!曲教主,太衡志在匡扶正道,你还要看到何时?!”
这分明是求助。
一先一后话音落地,吴怀与花惊春的目光短暂交汇,又匆忙移开。
曲断云毫不含糊,他秉承擒贼先擒王的原则,直冲时敬之而去。时敬之假模假样地捏着玉眼珠念念有词,不慌不忙。曲断云长剑刚到,就被石剑与短刀齐齐拦住。
“这姑且算我们掌门。”苏肆同样头戴傩面,笑嘻嘻道。“要是磕了碰了,月钱又要少。”
闫清震惊地转过头:“阿四,你没月钱。”
“……榆木脑袋吗你,只是个比方!”苏肆龇牙咧嘴。
任是曲断云再怎么少年英杰,也无法一口气应付两个强敌。两人武器一短一长,一轻一重。剔肉刀着实阴险毒辣,慈悲剑却刚正沉重。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在一处,曲断云打得脑仁发痛。
许璟明则大喝一声,前去帮助儿时友人。他武功算不得一流,凭着一条命比江湖草莽金贵,光是在那杵着,也显得格外碍事。
“不愧是倾国之祸,你还真是去哪哪乱。召唤魂灵的法器都到了手,我看你是要翻天!”许璟明扇子一收,气势汹汹道。
时掌门嘴上胡编乱造的“咒语”没停,没耽误他翻白眼。他继续无视许璟明,灵巧地躲开曲断云的进攻。
终于,脚下一声痛呼。
吴怀被尹辞一剑削去左臂皮肉,原本如仙的样貌登时狰狞。他声嘶力竭地下命令,却无人遵从——
见了宿执的标志性剑法,赤勾众人再不疑有他。教徒们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他们半跪一地,直接朝即位台上行起了礼。鸡飞狗跳的即位仪式到了现在,才第一回 有了“盛大仪式”的模样。
吴怀自称宿家血脉,剑也是宿执的剑。现在宿执都在眼前了,宿执不认同这继任者,血脉、扫骨剑的真假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见过宿教主”的呼喊此起彼伏,渐渐汇为一处,震得时敬之脚下瓦片发颤。
可你们宿教主是我的,他不无得意地想道。
只有太衡一行人还在奋力接近尹辞,可惜势单力薄。他们正和花护法带来的队伍对上,半步也前进不得。
尹辞一剑将吴怀钉于古鼎之上,这才再开金口。他转向继续呆如木鸡的八位护教、护法:“那扫骨剑是假的,这也看不出来么?”
随后他漫不经心地补了句:“这剑好歹是本座自己设计,花逸亲手所铸。当年见剑如见人,现在我只瞧见一群把鱼目当珍珠的蠢物。”
“教、教主……”
时敬之听了几耳朵脚下的动静,终于止住念叨。他由着闫清、苏肆挡在跟前,冲曲断云笑吟吟道:“曲掌门,这是咱们第二次见面了。我这弟弟,劳烦阁下一路照顾。等你们回了弈都……”
他的笑容有些扭曲。
“……代我向国师大人问个好。”
第122章 孙妄
就在仪式院落打得如火如荼之时,沈朱终于破开了藏宝库的第二层防护。
乌疏软甲被个木刻架子支着,摆在第二层较为显眼之处。它由细细的金属丝编织而成,通体乌黑,泛着黯淡的柔光。哪怕穿越了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光阴,上面仍旧一点锈迹也无。
沈朱终于卸下人前游刃有余的模样,失魂落魄地盯着它看了会儿。
可惜时间有限,她没允许自己放松太久。沈朱很快收了情绪,小心撬开琉璃罩。她当即换下身上的盘丝软钢甲,将乌疏软甲穿上。钢甲被漆成墨黑,比乌疏软甲沉重许多。但往木架子上一挂,打眼看不出太大差异。
做完这一切,沈朱才整好头发,奔赴仪式院落。
她并非真的关心赤勾教存亡,只是赶回去的时间越早越好。先不说离开越久越可疑,要是趁早帮上时敬之的忙,她说不准还能借着“功劳”,将时敬之糊弄过去。
最好的情况,花惊春计划顺利,制住了吴怀。最糟的情况,也莫过于计划全盘失败,一众人树倒猢狲散,乱成一锅粥。
可怜沈朱赶到现场,发现场景与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赤勾教徒们整整齐齐半跪在地,吴怀被一把长剑钉在古鼎上,不过没被伤到要害。一个戴面具、穿礼衣的男人立于吴怀身前,就像是从宿执画像中走出来的一般。
画像上方,屋檐之上。时敬之、苏肆与闫清三人一边,曲断云、许璟明一边,两两相持。花惊春反而是状况最不紧张的,她只是带人立于场中,随时准备按下想要协助吴怀的人。阅水阁那边笔墨齐飞,早已陷入疯癫记录的状态。
沈朱:“……”看来她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
时敬之察觉到了回归的沈朱。他微微侧头,目光在沈朱身上一触即收。随后他调整好表情,再次瞧向曲断云:“上回曲掌门不是挺热情吗,这回怎么理都不理本掌门?”
时掌门嘴上调笑,心里已然确定了九分有余。短短一句话,他一把摸到了对方的底儿。
【我这弟弟,劳烦阁下一路照顾。】
引仙会是个松散组织,最爱广结天下有能之士。曲家家大业大,曲断云被拉拢过也不奇怪。但时敬之是皇子一事,普通成员定然没资格得知。
时敬之在宫内察言观色二十余年,哪怕只是瞬息,他没放过曲断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曲断云并没有吃惊或紧张,显然早已知晓此事。
【等你们回了弈都,代我向国师大人问个好。】
……这句话,已经不算是刺探了。
“不愧是枯山派时掌门,比传言中的还要狡猾三分。”曲断云不傻,深知自己已经露了破绽。他没再演戏,光明正大地承认道。
许璟明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你们在说什么?”
结果他这厢还没迷茫完,陡然后颈一痛,双眼一黑。曲断云叹了口气,收回偷袭的手,头也不抬道:“是我小看了你。”
他的语气平静至极,毫无阴谋被发现的心虚味道。
时敬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曲掌门不如来我派吃盏茶水,好生聊聊。要是曲掌门不愿,我等只好强请了。”
时掌门显然不觉得三打一是什么丢人事。尹辞料理完了吴怀,上来四打一也蛮好。
曲断云轻笑一声,像是早已料到此手:“我知道时掌门想问什么,阁下的吐血之症,除视肉外无药可医。不过视肉此物,在下可不会拱手让人。”
时敬之脸上的笑容闪烁了一下,渐渐冷下来。
曲断云索性收剑,目光里甚至多了些许怜悯:“聪慧如时掌门,理应看得出。关于你的病症,在下并未说谎。”
“曲掌……曲兄如此爽快,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将那百年大业也说给我听听。”
“百年大业?”
这一句却不知戳中曲断云哪个心事,他拉下脸来。
“这事谁都该问,偏偏你不该问。与其操心这些事,时掌门还是先活过今年吧。”
时敬之到底不是省油的灯,他摸摸下巴:“那只能劳烦曲掌门随我们走一趟了。”
曲断云朗声笑了片刻,又上前一步,仍是剑眉星目、正气凛然。单看这场面,仿佛时敬之才是作恶的那个。
“多亏你送上的宝图佛珠,太衡离那视肉只有一步之遥。我已将命令传达下去,将其宣告天下前,须得我这掌门的首肯。要是我因此遭歹人毒手,视肉还是不要现世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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