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们两人时,尹辞背着行李,时敬之再背上尹辞,负重着实不小。闫清加入,尹辞原以为他会让闫清背自己,结果时敬之只把包分了出去。
闫清遵照指示,穿好门派服,又翻出来另一个粗糙傩面,老老实实戴在脸上——那傩面眼睛处只凿了两个小孔,将那双红瞳完美遮住。
枯山派多了个面具人,看上去愈发奇怪。
作为唯一一个打扮正常的成员,尹辞轻咳两声:“既然是一家人了,不妨敞开说说。闫兄,当初你为什么不愿下墓?”
尹辞想通了无面僧时的事——阎不渡搞了特殊待遇,其后人不需要高强武功,便能察觉线索。但反过来,要是这份血统招来什么不妙的东西……
闫清:“占卜结果不好。”
尹辞一时无言,这人岂止现实,简直现实过头。
闫清主动解释:“我学了点卜算之术,偶尔测测吉凶。我在出发前卜了一卦,卦象实在怪异。”
时敬之精神一震:“我也看过不少卜卦书籍,来,讲讲卦象。”
闫清:“我用杏核占卜,半面朱砂半面墨,吉凶看红黑之数。之前那次,杏核全立起来了。”
时敬之没想到典故,只得流露真情:“……确实吓人。”
闫清低下头:“太衡派的运势是吉,异常在我。所以我伪造意外退出,结果撞到二位……这或许是天意。”
眼看时敬之又要开始疑神疑鬼,尹辞淡定接话:“闫兄,不必担心。掌门是卖药的,我会做点吃食,你又能当盲眼神算。要真过不下去,我们就去街口集体摆摊。”
时掌门顿时被踩了尾巴似的:“胡说,我养得起你俩!”
尹辞低笑,搂紧了时敬之的脖颈。他的便宜师父热烘烘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许是喝了多年药,腌入了味。
此人虽然状况古怪,又有所隐瞒,喜怒哀乐间却俱是真诚。
尹辞并不讨厌这种人。
若佛珠与视肉无关,一切又是竹篮打水。他或许可以找找办法,让这人多活几年,给自己枯燥的人生加点调剂。
毕竟看落花成泥,总好过看污物生蛆。
众人在蛇骨迷宫里又走了几个时辰,停下来歇息。
闫清将行李重新分类整理了一遍,随即规矩坐好,细细品味火腿粢饭糕,脸上的降薪痛苦散去几分。
周遭亮如白昼,景色壮丽,妖物少到不正常。时敬之用内力另热了壶茶水,背着尹辞坐下,周身氛围放松起来。
尹辞隐隐觉得不对劲。
血绳有维持时限,杀人取血才赶得上。仅仅如此,这层也太过简单,还不如纸人街像回事。尹辞叼住师父喂来的肉脯,含混不清道:“师尊?”
“唔?”
“这层会不会太轻松了?不见多少妖怪,佛珠想放弃就放弃,阎不渡这么好说话吗?”
时敬之:“唉,我也想不通。凭他的设计,处处都该是引人死斗的局,登仙殿有些潦草了。若我是阎不渡……至少我会等这层佛珠收完,重点攻击没佛珠的人——那种人要么缺能力,要么没贪欲,不好煽动。”
话音刚落,冰面一阵隆隆作响,竟开始缓缓倾斜。
尹辞:“……”说什么来什么,姓时的才是阎不渡后人吧。
下一刻,所有人都站起身子——
不止冰面在倾斜,整个登仙殿都在旋转。要不了多久,这层便会上下翻转。
幸存者们被封在冰下,注定要跌入那噬人骨肉的湖水。
第15章 困兽
湖中央的巨型鱼骨随冰层翻转,原先是出水之势,如今呈现入水之相。
人们在登仙殿待了足足六七个时辰。众人体力消耗大半,一路妖物又少,无法立刻进入紧张状态。
所有人被困在冰层与蛇骨围成的空间内,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地旋转。
四周寒意越发浓重,众人关节开始发僵,呼吸间的白汽越来越明显。
尹辞倒不紧张,就算所有人都死在这,他也能收回佛珠。可要只剩他自己,接下来的路会很不好走——鬼知道还有没有多人启动的机关。
要是一个不好,被长时间封在鬼墓墓底,他绝对无法忍受。
得想办法把人救下来。
“师尊,把我放下吧,我可以踩着蛇骨。”
时敬之蹲下身,摩挲两下白骨:“嗯,没问题……阿辞,你别乱跑,我会想办法的。”
此刻登仙殿旋转了一半,湖水从冰层间隙大量涌入,水面与蛇骨平齐。这东西再转片刻,众人就要被活生生压进湖水。
天地倾覆的感觉尤为压抑,空气就在眼前一点点流走,那种感觉几乎能把人逼疯。
施仲雨没有慌,她试图破坏身侧无水的冰层。而时敬之燃起金火,轰击身边的蛇骨。闫清相当有自知之明——他抱着行李老实等待,不时挪挪地方,空出位置,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然而先出事的正是他。
闫清踩上一块蛇骨,却没能站住。他径直穿过那块骨头,噗通一声跌下水,在众人面前沉入湖底。和之前的牺牲者不同,他的身体并未被腐蚀。
只是湖水被搅动得相当浑浊,人们看不见他沉去了哪里。
“别乱动,是幻术。”时敬之出手摸那块“蛇骨”,手指轻易地穿过虚像。
人们专注于迷宫本身,不会在意蛇骨是不是缺了一块儿——更别提注意到这样精细的幻术。
众人立刻停住动作。施仲雨一阵剑花,破了术法,蛇骨缓缓消失,露出个仅够一人出入的空缺。时敬之丢了块肉脯下去,肉脯瞬间溶解,与之前并无不同。
眼看湖水要淹上来,施仲雨急道:“应当是闫清的血统激发了什么,刚刚谁看清了?”
尹辞举起一只手:“泥沙走向不对。”
高手一点就透,人们几乎同时看向脚下的湖水。
青水裹白沙,水流略显浑浊,其中夹杂了一个个液团——它们柔软而透明,有着和湖水一样的青色,粗看之下极难发现,犹如水中的琉璃珠。
液团呈茧形,刚好够放一个人。
时敬之吸了口气:“这东西到处乱飘……看来它只会主动接送阎家后人。”
看这阵势,他们得从蛇骨漏洞中跳出,不偏不倚地跃入液团。倘若偏了或错过,轻则缺胳膊少腿,倒霉点的,一条性命得交待在这。
太衡派人不多,都是施仲雨的心腹。他们冲施仲雨点点头,依次跳了下去。液团裹住他们,又迅速沉入湖底。
只是液团动得很快,一想到没有失误再来的机会。原本做得到的,此刻也做不到了。轮到金岚时,他脸色煞白,一双脚搓着冰面,怎么都不敢向前。
施仲雨看准时机,将他往下一搡。金岚倒抽一口凉气,成功缩起身子,只漏了块衣角在外头。
布料登时被湖水吞噬。
接着是容王府的人。
轿中人没有下轿。那轿子自行折叠成桶状,将人严严实实封在里头。容王府高手们直接将轿子丢下缺口,没管液团,轿子竟也没有碎裂。
施仲雨冷眼目送容王府离开,这才跳下湖去。一时间,蛇骨上只剩时敬之和尹辞两人,冰面眼看就要彻底扣下。
“阿辞,来,我帮你看时机。”时敬之做了个深呼吸。
尹辞摇摇头:“不。”
“别怕。”
“这些坑洞更像陷阱。如果师尊没猜错,液团会来,是受了佛珠的吸引。”尹辞快速说道。“我能自己跳,可如果佛珠不在这,液团说不定会消失。”
两个选择。要么时敬之拿回佛珠,先让他走。要么时敬之先走,他自己再跳下去。
佛珠虽然只有一颗,也算得上贵重了。尹辞刚准备取下佛珠归还——
时敬之:“你确定自己能跳?”
尹辞僵住动作:“什么?”
“我问你,你确定不会跳错?”时敬之踮起脚尖,生怕鞋底被腐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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