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辞斜了此人一眼,只觉得时掌门生了莫名其妙的赌瘾,这种鸡鸣狗盗之事也比,也不知想要赢点什么:【别闹,早到手早走。】
下面阎争仿佛一个饮酒木偶,一会儿一杯,喝得极有规律。时敬之左瞧右瞧,刚想下手,一个身影从楼内闪出,走向阎争。
那人也是一身分坛长老服,生得小鼻子小眼,五官挤得难受。他的身子又高壮,衬得一张脸多了点怪异。那长老在阎争面前停下,规规矩矩拜了拜:“教主。”
阎争停下斟酒的手,揉揉额角:“鲍祖鲍长老。”
“正是属下,不知教主……?”
“你方才欲携十余名手下出楼,我想想……说是想要夜袭各门派,在山路上挂一圈人头?”
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鲍长老没回过味儿来。他眉飞色舞道:“纵雾山本就是我神教的地盘,不如学人家农户,多吊点尸首,镇镇那群偷食的鸟人!现在咱们人多势众,来一个杀一个也要得。”
“嗯。”阎争指尖点弄着酒盏,“不过本座看来,外面派来的都是废物,不必特地耗神。鲍长老还是先歇息,明儿好好找视肉为上。”
鲍祖吃了个软钉子,眨巴起不大的双眼:“教主,我那些手下不比帛水那群假娘们,都是吃过生人肉的好汉,只消半夜就能完事。此次进山,我特地带了百张上好人皮,今夜再杀些新鲜材料,且给教主做架人皮马车——”
阎争半睁着眼,面色晦暗不明:“人皮马车啊,我有几分印象。”
“正是!属下曾做过好几辆,这次定要给教主做架最好的。今晚之事,还请教主应允。”
鲍祖露出几分喜色——教主何等尊贵的人物,专门将他叫来,必然不是单说几句体贴话的。
沙阜是赤勾教的地盘,鲍祖自从当上沙阜长老,便攒了一口恶气,专门劫杀沙阜往来的商队。然而单单劫杀也罢,鲍长老在经营恶事上是个实打实的人才。当地官府被压得苦不堪言,不少穷凶极恶的沙匪顺势加入,沙阜分坛势头大好。
西北血染黄沙,人皮旗四起,陵教的凶名日渐响亮。他苦心经营已久,比谁都配得上总坛长老的位置。
现在教内气氛低迷,鲍祖甚至想了不少振兴之法。只要有一个机会,他便能大展身手,说不定还能成为年轻教主的左右手。再过几年,等柴衅那老东西死了……
鲍长老美梦没来得及做完,脖子上骤然一阵冰冷。
阎争不知何时出了手。丧灵鞭缠上鲍祖的咽喉,诅咒的腥苦霎时在空气中扩散开来。阎争一只手拽着鞭子,语气仍如死水:“本座要你老实歇息,看来你听不懂人话……违抗教主之命,当诛。”
这一手干净漂亮,精准无比。鲍祖倒在地上之前,就已经断了气。阎争收起丧灵鞭,看都没再看地上的尸体,继续赏景饮酒。
时敬之脸上的轻松消退了点儿,尹辞也沉默不语。
事情有些怪异。
陵教的沙阜分坛小有名气,近期发展极快。鲍祖正是陵教所需要的恶才,怎么说也该受点赏赐。结果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鲍长老赏赐没讨到,命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没了。就算陵教妖人喜欢肆意行事,这位年轻教主也过于肆意了点。
一杯酒喝光,阎争鬼眼一睁:“别看了,出来吧。”
时敬之气息一荡,险些露馅。亏得尹辞一把捂住他的口鼻,两人勉强藏住了行踪。
下一刻,一阵脚步声响起。柴衅从楼梯处闪出,手里还拎着个半死不活的仆从。他摇摇头,唉声叹气道:“为师还是老了,只是带着个废物,连气息也抹不利落啦。”
柴衅将仆从往鲍祖的血泊中一丢。那仆从涕泪横流,差点尿了裤子。阎争见状不语,只是表情微微一紧。
“好徒儿,不如好好跟为师解释下。你不愿鲍长老出门也就算了,怎么遣人通知霍长盈出去候着呢?”
时敬之眉毛一跳,往尹辞掌心吐了口气。
下边的阎争面不改色:“都是些腌臜事,说出来脏了师父耳朵……师父要心疼那鲍祖,徒儿在这赔个不是。谁让今夜夜色甚好,这人又一个劲儿添堵,叫人心烦。”
柴衅并未被他绕过话题:“说来听听,为师最喜欢腌臜事。”
“朱楼内不得争斗,圣教主的规矩。孔长老瞧上那两人皮囊,教本座行个方便。师父与孔长老不合,我怕拒了他,他又给师父添麻烦……横竖举手之劳,霍长盈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
柴衅似笑非笑道:“哦,找孔断袖当幌子,真是不错。”
“师父这是何意?”
“阿争呐,先前你兴起便杀人,为师当你不懂事。此回你提议召回各地长老,帮师父找视肉,师父还想着,徒儿可算是长大了……怎么今儿一品,味道又有点不对劲呢?要不这样,你说今夜夜色甚好,那爱徒陪为师出去散个步,谈谈心吧。”
阎争的气息终于乱了一瞬,他退了小半步:“徒儿……那徒儿去准备片刻,师父在此稍等。”
可惜,尹辞在心中轻叹。阎争还是太过年轻,玩不过柴衅这种老油条。看到现在,别说柴衅,连他们都意识到此地可疑了——无论阎争所求为何,朱楼今晚必定会发生些什么,而且时间已然所剩无几。
避雾丹不急于一时,还是离是非之地远点为好。
尹辞捏捏时敬之手腕,暗示撤离。沈朱在外头,苏肆、闫清还没回来。他们只需要离开这里,把下人们顺路拦下。
不过时掌门显然另有奇思妙想。
他深沉地看了会儿阎争,又看了会儿咄咄逼人的柴衅,随后又看回阎争,仿佛掂量两条即将烤好的肥鱼。末了,他充满期待地转向尹辞:【阿辞,陵教这状况有点意思,不如我们劫人吧。】
尹辞:“……”
光看时掌门闪闪发光的眼神,他说的仿佛不是劫持陵教教主,而是“我们搞点好东西吃”。
……真的很难说不。
见尹辞没有当即拒绝,时敬之欢快地出了手。他从上层一跃而下,顺手拽住僵在栏杆边的阎争。两人刚落地,时敬之毫无顾忌地放出气势,继而一溜烟跑远。
柴衅被那气势骇得愣了片刻,继而勃然大怒,意图以轻功追之。结果他刚动弹起来,便被一阵极古怪的剑风拦在原地,无法前进半步。
对手来路不明、功力极深,柴长老惊疑不定地停下步子。就在这短短片刻,对面一行人沉入夜雾,很快无影无踪。
对手没看清,追也追不得。柴衅只得原地骂了几声,赶忙离了朱楼。
不久后,纵雾山中。
“你这疯子,要把半个纵雾山的人都杀了吗?!”
那面具人不动声色地瞧了沈朱一眼:“阅水阁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闫清与苏肆不敢作声。沈朱与枯山派同行没多久,他们不怎么了解她。两人只知道她是时敬之的旧识,顺路来调查些信息——调查么,听着就没有半点硝烟味儿。更何况沈朱还顶着阅水阁弟子的名头,只是个局外人,不会被枯山派恶名拖累。这一路上,沈朱确实轻轻松松,长久摆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平日越是波澜不惊的人,猛地爆发起来越骇人。
眼下沈朱呼吸急促,一双眼死死盯着那人,冷汗把脸上的妆都打花了:“你自己做的战阵,你自己不知道效果?”
“我不知道你是阅水阁什么人,但术法之事似乎是宓山宗的强项。你术业不专攻,只知道点皮毛,莫大惊小怪地吵人耳朵。还是说,你想靠这蹩脚借口搅和事?”
面具人小拇指掏掏耳朵,手上继续完成阵法。
“小女子不才,隶属阅水阁天部。平日只顾东奔西跑,确实对术法研究不深。”
沈朱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
“……但若你的至亲在眼前被残杀,你会记错杀死他的术法吗?”
面具人的动作顿了顿,没答话,气势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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