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老头单手收了蜻蜓羽,气急败坏道:“装模作样!这剑招消耗甚大,半点杀气也无。我不信你小子能一直打下去,等你停了,老夫非得把你那胳膊给片……”
他说到一半,突然睁大双眼。
一点雪亮的刀尖从他胸口冒出,上面还沾着薄薄一层鲜血。柴衅吐出一口血,几乎是惊恐地惊喘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是杀手,相当厉害的暗杀好手。不然怎么可能突破起尸队,悄无声息地接近?可是这杀手是哪里冒出来的?这分明不是名门正派的风格……
“片什么?”那杀手声音甜而稳,“片谁?”
柴衅惊惧地扭过头去,只看到一双笑意盈盈的柳叶眼。那人眼角存着一颗泪痣,一双眼盛满邪气。
说完,那人将手中短刀一抽,轻巧地后退几步。起尸队的成员们刚被剑式重伤,还没能反应过来,喉管便被干脆利落地切开。不过此人双拳难敌四手,还是有少数漏网之鱼企图拼死一击——他们还未接近,就被一支支箭射穿心脏。
刹那之间,血花四起。
陵教残兵如同风暴后的麦子,不出半盏茶,两位援军将他们收割一空。
给每具尸体补完刀,苏肆干脆利落地收了剔肉刀。喻自宽也自高处跃下,他一把长弓背在身后,双眼快速扫过阎争的伤势。
“三子,我就去传了个信,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苏肆皱皱鼻子。“惨哪,掌门的药箱又要被你掏光了,你这个月的月钱还能剩吗?”
闫清脸色一白,颤颤悠悠以剑支着身体。方才攒起来的豪气,霎时间泄了满地:“可、可是我学会了《玉磬剑法》第三式……”
他声音越来越小,估摸着也是觉得以时掌门脸皮,八成不会在意这点进步。更何况自己还没按计划来,到现在也没去山下汇合。
闫清越想,越觉得前途无亮,只好岔开话题:“白爷呢?”
苏肆撑起闫清一条胳膊,将他扶住:“那蠢鹅被赤勾教的人逮住了,不过他们会好吃好喝供着它。比起偷鹅,你这边更要紧。反正我晓得赤勾教的习惯,能偷第一次就能偷第二次。”
“你不是说和白爷是偶遇……”
“不要在意这种小事。”苏肆严肃道,瞬间换了话题。“喻大哥,我先带我的人下山了。你那边也抓紧点——那请神阵不是一般法阵,沈朱未必能把时间拿捏准。”
喻自宽没去扶阎争,只是闷闷地回了个“嗯”。阎争脸上的放松表情也消失了,他冲闫清摇了摇头,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闫清头晕眼花,一只手还要拎着慈悲剑,着实没法想太多。他朝阎争点点头,又急忙转向苏肆:“你搞定赤勾教的人了?知道咱们找到钥匙,他们什么反应?”
赤勾教不是陵教,他们是寻物专家,又在这守了不少时日。时敬之紧急之下扯的谎,难说会不会被有识之士看穿。
“哦,我传的不是那个消息。”苏肆笑得格外快意,“我造了封更妙的‘密信’,他们不仅会撤得很快,而且还不会在山下给咱添堵。”
“什么‘密信’?”
苏肆冷笑一声:“我跟他们说乌血婆死了,让他们赶紧回去奔丧。”
闫清:“……”
他总觉得纵雾山一战过后,他们才算真真正正把赤勾教得罪死了。希望时掌门和尹师兄不要宰了苏肆,闫清真心实意地祈祷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苏肆(熊猫人耳语):看看密信,你们教主死了,嘻嘻。
赤勾教:呜呜!!!!!
四狗,真的不是好东西。
时掌门:这下人扔了吧。
尹魔头:嗯,扔了吧。
第101章 阵起
等枯山派两位下人消失在视野内,阎争从尸堆中拾起一把长刀,手起刀落。柴衅身首分离,脖颈处慢慢淌出些血来。阎争抓起那头枯干白发,把人头拎在手里,转向朱楼的方向。
柴衅的头颅双目半张,污血滴滴答答撞上石板。阎争这幅提着人头模样,与当年的阎不渡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他的气息过于平静,平静到死寂,如若将熄的火堆。
“你尽管下山,”阎争背对喻自宽说道,语气有点不自然的冰冷。“不用专程确认,我不会逃的。”
喻自宽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你我相识六年,我何时说话不算话过?”阎争停下脚步,仍没有回头。“你我以蚁穴溃堤,我已将有才之士陆续杀尽。此次我将柴衅人头带回,召回山外长老们,不会再有人碍事。日落之前,陵教总坛必毁,你在山外看着就好。”
“你呢?”喻自宽终于开口。
阎争没有正面回答,语调里多了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山上还有不少零散门派未撤,比起在这磨蹭,喻大侠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柴衅没有把所有党羽带出。他若召回所有人,再自己一个人先走,那群人准会起疑心。何况柴衅有一事说得对——八年来,陵教打着“阎家后人”旗号沾上的血债,他难逃其咎。
请神阵起,他以一人之力拉陵教总坛陪葬。如此尘埃落定,也挺好。
“前两日陵教探子那有消息,纵雾山西南方驻扎着一个小教派。它不与其他教派往来,恐怕还未得到消息。时间所剩无几,还望喻大侠将其带下山去。”
喻自宽定定望着他,半晌“嗯”了声。
阎争以红衣遮住遍身伤口,踏风而起,并未向喻自宽告别。喻自宽原地站了会儿,直到阎争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他才旋身离开。
朱楼留有不少人,其中大多是些战力不够格的混子。见现任教主拎着前任教主的头颅出现,众人屏住呼吸,连个屁都不敢放。几个看不惯柴衅的老家伙喜笑颜开,阎争能猜到他们的想法。
柴衅身死,自己不过二十出头,这群老东西估计已经在心里重划势力了。
阎争清清嗓子:“柴衅为独吞视肉线索,特地利用枯山派放出假消息。本座得了先机,他竟对本座痛下杀手。”
在魔教淫浸多年,无论是谎话还是鬼扯,阎争早就能做到信手拈来。
果然,大厅下瞬时一片骂声。陵教唯实力独尊,“人缘情分”此物从未存在过。眼下不可一世的柴长老只剩一颗脑袋,就算他叫他们将它当球踢,这帮人也做得出来。
那位好男风的孔长老挤挤眼,语调格外喜悦:“各大门派都被那柴衅引去山外,给他一人白白当诱饵,好毒的计策!”
“教主得了线索,赤勾准会眼馋,还是将弟兄们叫回,守朱楼为好。”接着果然有人附和。
“咱们一撤,其他门派不会生疑么?”
“管他呢,纵雾山易守难攻,总比耗着好……”
阎争坐在教主椅子上,周身伤口痛得有些麻痹,鲜血将外袍下的里衣浸得透湿。柴衅的脑袋歪倒在他脚边,台下仍然酒香四溢,欢声笑语。
他憋不住笑容中的讽刺:“正是如此,将弟兄们都召回来吧。等人都齐了,我有要事宣布。柴衅已死,各长老的位子要重定才行。”
大厅里又腾起一阵乱七八糟的欢呼,其中夹杂着嘶吼和怪笑。见传令的教徒启了程,阎争没有费心包扎伤口。他脚踏着柴衅的头颅,手拎了酒壶,冷冰冰地看台下闹成一团。
这是第一次,面前乱叫的“猴子”们没能让他绝望。
血液不紧不慢地流失,耳边的吵嚷声模糊成一团。阎争苍白着脸,看向透出光的朱楼窗户。楼外雾气未散,他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压抑山影。
不知道喻自宽离开没有。
喉中酒液微苦,脚下人头腥臭。到了此刻,阎争才恍惚察觉到“一切即将结束”。
多么漫长的六年。
当年知道柴衅才是幕后黑手,阎争想过更简单的复仇方式。他下毒、暗杀,一次又一次偷袭。可柴衅在暗流涌动的魔教里活了太久,十五岁少年的杀心,在他看来与猫儿挠人没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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