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故意碰瓷的是吧?
他扭头看皇后。
皇后眨眨眼睛:“绿绮从小顽劣不堪,毛手毛脚,尚未适应宫里的生活,望圣上多担待些。”
“皇后身边的人,对错奖罚自然是皇后说了算。”雍盛磨着牙笑了笑,“朕前来也是想问问,皇后在宫里可还住得惯?可还需要多增添些人手?”
“住得惯的,圣上专心朝政要紧,无需惦记凤仪宫。”谢折衣招来绛萼,“去,陪怀禄回晏清宫拿件圣上的新袍子来换上。”
雍盛婉拒:“不,不必……”
“要的。”谢折衣坚持,“圣上本来喘疾未愈,万一再着凉,可怎么得了?”
盛情难却,雍盛只好讷讷应下。
谁教他出厂设定就是身娇体弱呢?
“先把湿了的外袍除了吧。”谢折衣道。
“朕……”
未等雍盛说什么,一群宫人就围了上来,伺候雍盛脱了外袍。
谢折衣:“圣上坐。”
瞬间脱得只剩一层明黄里衣的雍盛只得乖乖坐下。
“枯坐无趣,用些茶点。”谢折衣将案上的桂花枇杷轻轻推来。
清甜的桂花香气一阵阵钻入鼻腔,晶莹剔透的枇杷浸着澄黄的蜜,瞧着十分诱人。
雍盛忍了忍,忍了又忍,没忍住,拈起一只送进嘴里,嗯了一声表示好吃,随后便开启了自动模式,一连吃了好几个,等盘里见空,才惊觉自己全程被谢折衣牵着鼻子走,还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不禁深感绝望,苦涩道:“中宫这里的果子倒是旁的地界儿上没有的。”
“好吃的话,圣上以后就常来坐坐。”谢折衣托着腮看过来,言笑晏晏。
那双桃花眼含着三分笑意的时候,给人以深情的错觉。
雍盛说话有点磕绊:“后日便要宴请百官和家眷,中,中宫的身子可大好了?”
民间女子成婚之后会有归宁,皇后却不能随便出宫回娘家,只能借着宴请百官的名号见见娘家人,由于谢折衣这段时日凤体抱恙,所以婚后大宴就一直拖到今日。
提到要见娘家人,谢折衣就表现得兴致缺缺,比起见爹娘,他似乎更喜欢调戏皇帝,故意带歪话题:“圣上是在关心折衣吗?”
“咳咳。”雍盛正喝茶,一口水呛进气管,咳了好一阵,缓过来,故作镇定道,“中宫是朕的结发妻子,朕关心你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演得深情款款,鬼知道他是从哪里练来的睁眼说情话也不害臊的本事。
他不害臊,皇后也蛮淡定,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哀怨道:“圣上嘴上说着关心折衣,私底下却偷偷幸了顾才人,还让她就近住在晏清宫,圣上说的关心,究竟有几分是发自真心呢?”
听听这质问,振聋发聩!
雍盛:“……”
不说不知道,原来朕是渣男本渣。
秉持着贯彻人设的敬业精神,他决定一渣到底,厚着脸皮道:“中宫何必计较,那些庸脂俗粉怎能和你相比?”
“哦?”谢折衣眼里暗藏的笑意越来越盛,“我与她们又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
雍盛很想冷笑着走过去,握着谢折衣的肩膀把人摇醒。
女人,快醒醒!你是将来要踹走丈夫君临天下的喂!伟大的女人根本不需要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想想你以后养的那些小白脸,哪个不比眼前这个病痨鬼强上百倍?快把他轰出宫让他去外面自生自灭!
雍盛笑笑:“你是唯一的那个,无可替代。”
瞧瞧,是什么把一代性冷淡逼成了情话输出机?
是求生欲!
闻言,谢折衣怔了怔,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这声低笑令雍盛瞬间麻了半边身子,心底涌出一阵异样,具体什么异样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点不对劲稍纵即逝,谢折衣黑亮的眼睛轻而易举地攫住他:“圣上此话当真?”
雍盛忽然感到一丝丝愧疚,但那愧疚十分浅薄:“君无戏言。”
“说来也怪。”谢折衣眼里的笑意浅了几分,“大婚那日见了圣上,总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常听闻民间百姓热衷于将皇帝的画像挂在家里辟邪,想来中宫也偶然见过,所以瞧朕面善。”雍盛敷衍道。
谢折衣眉蹙春山,淡淡道:“是么?”
一晌无话。
怀禄一路小跑,很快就拿了更换的衣裳过来,这次,由皇后亲手给雍盛更衣。
雍盛受宠若惊,直愣愣平举着胳膊跟个木头做的稻草人似的。
也不是紧张,就是害怕。
没人想跟日后要杀自己的仇人提前来个亲密接触。
谢折衣显然不了解他此刻的心境,颇为细致地给他穿上外袍,系上腰间的五色绦,戴好玉佩,还将衣袍上的每一道褶皱都细细抚平。雍盛全程盯着屏风上的一双雨燕,视线十分坚定,连余光都不敢往旁边扫一下。
等终于穿戴齐整,雍盛暗自松口气,心想总算脱离魔爪,不料原本已经转身的谢折衣猝然回身欺近。
眼看着鼻子对鼻子就要撞上,雍盛再忍不住,一个撤步来了个战略性后仰,瞪向谢折衣的目光颇具指责意味,还有点外强中干:干干干干什么?
此情此景像极了猫玩耗子,弱小的耗子瞅准空隙眼看就要逃出生天,才发现一切不过是狸猫的欲擒故纵。
“我的感觉没错。”咫尺之间,谢折衣停住,敏锐地眯起眼睛,用细长的手指挑起雍盛胸前一绺散发,慵懒缠绕,“圣上为何怕我?”
雍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挤出干笑:“此言何意?什么叫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惧何人?”
这时候,绝对不能露怯。
“不是怕,那就是厌恶咯?”
说着,谢折衣朝雍盛的脸伸出手。
未及贴上,雍盛皱眉,下意识截住那只手。
啪的一声。
抓住手腕的一刹那,彻骨的凉意顺着掌心直抵神经中枢,雍盛脑中警铃大作。
“圣上不愿本宫触碰,我不碰便是。”谢折衣撤了手,恢复到一贯恭谨端庄的模样,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地隐没。
第9章
谢折衣的神情变化让雍盛连做了两晚的噩梦,路上遇见皇后宫里的人都得绕着走,憋屈吗?憋屈。要是有幸能活着回到现实世界,他能写本书,名字就叫《一个炮灰的自我修养》。
遵循旧例,帝后大婚后要请客吃饭,皇帝在大庆殿宴请百官,皇后在文德殿宴请内外命妇,借机见见娘家人。
这日大宴,难得太后在文德殿陪皇后,无暇驾临大庆殿,雍盛主持大局,一时歌舞升平,气氛融洽,君臣尽欢。
一段时日下来,雍盛基本上已将堂下各官员的脸和名字一一对应上,还了解到不少官员的光辉事迹,哪个爱吃酒,哪个爱狎妓,哪个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哪个作风清廉但脾气臭硬,以及谁和谁是亲家,谁和谁是党羽,他都心知肚明,甚至他还有个小本本,专门记录各党派成员和成员间的私仇公怨,以备不时之需。
有些人,表面上看还是那个沉默且怂的少年皇帝,私底下却已经有了厚厚一本的死亡笔记。
酒酣耳热之际,一位服青荷莲绶的从七品官员手持酒壶,踉跄着行至过道,他显然喝多了,素日里一张白皙的脸盘子这会儿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雍盛一见这人就头疼,掩面低呼怀禄:“赶紧找人把他架下去!”
怀禄正昏昏欲睡,一个激灵,睁眼就瞅见醉眼朦胧的御史裴枫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吓醒了,忙朝门外的两个侍卫招手,人侍卫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裴枫一张嘴,就搁堂上嚎啕大哭起来:“皇上!”
雍盛被他一嗓子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忙肃目敛容,正襟危坐。
热闹的大殿上霎时间安静下来。
万众瞩目下,裴枫拔了头上犀角簪,摘下象征刚正不阿的獬豸法冠置于面前地上,伏地高声道:“如此喜庆之日,臣有一事想请问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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