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怎么有越描越黑之嫌?
说完,暗地里为自己捏了把汗,生怕触碰到戚寒野什么禁忌惹恼了他。
“嗯。”戚寒野认真地听完,点了点头,脸上神情略有挣扎,最后摇摇头,宠溺地捏了捏雍盛的脸颊,“你既爱看,我便穿与你看,但先说清楚,仅此一次,以后你就是求我也不能了。”
第109章
屏风后, 美人对镜理妆。
雍盛端正坐着,手里装模作样捏着一卷书,瞧着斯文正经, 可半炷香的时辰过去了,愣是连头一行的头两个字都没看进去,游离的视线时而扫过屋顶, 时而张望窗外,总是若有似无地流连在屏风映出的虚影上。
印象中, 谢皇后似乎从未以素面示于人前, 整日便是一派昳丽精致的考究模样,他喜穿炽热浓烈的红衣, 也钟情于锐利明艳的妆容。原本只以为这是谢折衣的某种矜傲与坚持, 女子嘛, 还是尊贵的中宫之主,从来只想展示最完美的自己, 无可厚非。
可如今细想, 才察觉端倪, 完美的妆容其实是面具与武器,谢折衣的美是有强烈的侵略性的, 加上通体迫人的气势, 常常让人不敢逼视,如此一来,他越是扮得美艳不知方物, 那般众人瞩目, 高高在上,就越不会有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毕竟谁会想到抛头露面高调张扬的一国之母,竟然是个男子呢?
饶是雍盛自己, 在得知真相后仍然时不时会觉得荒诞诡奇,并感叹戚寒野是懂什么叫灯下黑的。
但一介男子,想经年累月扮做女子,还不叫人轻易发现,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戏文里常有的女扮男装或男扮女装的桥段,写主角如何如何鱼目混珠真假难辨,又因着这便宜行事的身份发展出许多好看有趣的故事,可这全是想象,放到现实里,是男是女,只消一眼便能看穿。
常人想要扮做异性,不仅要克服男女之间天差地远的体貌特征,骨架嗓音喉结等,还要钻研二者之间不经意中流露出的仪态神情,甚至诸多内修的礼法德行与气质,前者皮相可仿,后者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学像的?
可戚寒野做到了。
他成功地蒙骗了所有人,哪怕与雍盛数度同床共枕,也从未出过纰漏。
雍盛有时候当真恨得牙根痒,不知是他戚寒野演技太过高超,还是自己实在蠢得可怜。
想着想着,一股不甘的邪火蹿上来,他气得撂了书,抓起案上的折扇,啪地打开,给自己用力扇风降火。
“大冬天的,很热么?”
不知何时,戚寒野已离了妆台,双手交叠,倚着屏风看他。
雍盛闻言抬头,见到人便是一愣。
与从前总是泼墨般浓郁妖冶的妆容截然相反,这次戚寒野扮得则偏向于清新淡雅,远山眉冲淡了他原本过于深邃的眉眼,狭长凌厉的凤目不知作了怎样灵巧的修饰,竟变得温柔恬静,水光潋滟,高挺的鼻子也修得更可爱圆润,薄唇涂了并不特别浓艳的口脂,泛着丝绸般诱人的光泽,像冰层下冻住的软红。
让人想用体温去化了那层冰,舔舐那点红意。
戚寒野对自己的相貌与手艺向来很有信心,他好整以暇地等待着雍盛的回神。
“嗯?”好半晌,雍盛终于从漫长的惊艳中悠悠醒神,眨眨眼,“你说什么?”
戚寒野指了指他手中的扇子。
雍盛连忙合拢扇面:“啊,尚可,也没那么热。”
他起身,朝戚寒野走去,一手的折扇敲着另一手的掌心,以人为圆心转了一圈又一圈,直转得戚寒野眼花,长臂一揽,握着腰将人圈定在身前,笑道:“如何?臣如此打扮可得圣上欢心?”
“朕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想得朕的欢心,可得尽善尽美。”雍盛挣脱了他的怀抱,退后一步,以扇柄抬起他的下颌,吹毛求疵地皱眉:“咦?有喉结。”
戚寒野挑眉。
“从前没有。”扇柄往下,顶上喉结,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他困惑不已,“怪也,为何你是谢折衣时不曾见过,现在却有了?不对,你本就是男子,合该有这玩意儿,从前是如何教它消失的?”
戚寒野低低地笑起来,推开扇柄:“山人自有妙计。”
他这一句说出口,竟连同腔调与音色也转换了,原先独属男子的低沉嗓音变得模糊暧昧,唇齿流连间像埋了蛊惑人心的钩子,更哑更饱满也更摄人心魄,雌雄莫辨。
这无异于在雍盛面前上演大变活人。
雍盛震惊:“竟连嗓音也变得,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戚寒野蓦地欺近了,身体力行地演示了他在拿捏人心方面是无所不能的,他直勾勾地注视着雍盛的眼睛,弯起的眸子里烟笼雾绕,含着某种惊人的媚态。
雍盛的耳尖慢慢红起来,刷地打开折扇遮住他的眼睛,阻隔了视线:“别把那套烟视媚行用在朕身上。”
“你不喜欢?”戚寒野在扇面后歪了歪脑袋。
雍盛支支吾吾:“不用刻意讨好朕,还如从前便可。”
“从前?”戚寒野似乎有些茫然。
雍盛道:“从前你待朕都是凶霸霸的。”
语气里,不知是控诉,还是怀念。
“哦。”戚寒野隐约明白过来,“原来圣上好这口。”
“……”雍盛挥舞着扇子扇去燥热,试图解释,“当然不是,朕的意思是,你做自己,随心所欲就好。”
说这话,雍盛有些心虚,要真想让人家做自己,又何必答应让人家扮作女子?
“阿盛,你怎么好像不高兴了?”戚寒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绪。
雍盛低头觑着自己的足尖,忽而上前拥住他,把头埋在他颈项间,蹭了蹭:“戚寒野,你是为了让我高兴才主动提出要穿女装的么?”
戚寒野没说话,一下下隔着衣料抚摸着他的脊骨,过了一会儿才道:“阿盛,其实……”
雍盛却忽然攥住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郑重道:“走,陪朕去个地方。”
他带着戚寒野来到别园。
冬日的黄昏,万物萧条,连夕阳都显得苍白薄弱,仅存的一点余晖倔强地挣扎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
“这里是……”戚寒野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庭院屋舍,有些讶异。
“之前的杏花坞。”雍盛介绍,“宫里就这块地界僻静,从前你时常会来附近闲逛,朕以为你喜欢,便想着好好儿将废弃的院子修葺一番,再挑个黄道吉日赠予你,只是后来……”
后来一场蓄意的火,导致这别园没来得及送出去,还得了个晦气的名。
既是造出来送他的,戚寒野便不客气地四处走动起来。
看得出来,这园子颇费了一番心思,饶是凛凛冬日,这里仍有红梅凌寒而绽,廊下则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涓洁清幽的凌波仙,搭配墨兰老菊,给萧条的冬景增添了几分葱茏生机,西南角上围着一棵老树搭了个葡萄藤架,高高的粗壮的枝桠伸向天际,两根麻绳垂下,荡着一个孤零零的秋千。
“你可知我为何总来这杏花坞?”戚寒野停在秋千旁,弯腰拂去其上落叶。
雍盛觑着他的动作,心想总不会是来荡秋千的吧?
戚寒野道:“从前啊,有个爱哭鬼,曾经坐在这个秋千上伤心地掉金豆。后来每次他惹我生气,我就来这里追忆一下他流泪时那可怜的样子,这样怒火便能消去大半。”
“哪个爱哭鬼……”雍盛话说一半,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张着嘴愣住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早已蒙尘的画面,和一位早已零落的故人。
戚寒野朝他展露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雍盛一蹦三尺高,不敢置信,“你居然……”
一根颤抖的食指戳着戚寒野的脸指指点点,“你居然是那个神棍幕七?!”
戚寒野但笑不语,含蓄地默认了,但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一点坑蒙拐骗后的愧疚。
雍盛作为被骗的那个,简直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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