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悬挂秋千的老树背阴处,竖着个小小竹牌,上头歪七扭八地刻着“挚友宝爷之墓”,还郑重地描了金,字迹显而易见,出自当今御笔。
戚寒野端正严谨地焚香祭拜,奉上祭果。
雍盛抱着双臂斜歪在树干上,瞧他一丝不苟的架势,乐了:“要换作其他人,想向朕赔礼道歉,定是要新觅一只更好看更机警的鹦鹉来。”
“这世上有许多鹦鹉。”戚寒野却道,“可却只有一个宝爷。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若真捧来一只新的鹦鹉,你就该气得七窍生烟了。”
雍盛收敛了脸上轻飘飘的笑,站直了些。
“有时候我会想,天上地下,不论何时何地以何种身份遇上你,我都注定会爱上你。”他若有所悟地道,“因为你就是那个刚刚好能懂我的人,你知道刚刚好有多么难得吗?”
戚寒野无声注视着他。
铅灰色的天幕下,绒花般的雪越筛越密,雍盛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严丝合缝:“就像这样。”
“我的心曾经缺了一块,以至于到后来千疮百孔,无力回天。我带着破碎的心来到这里,认为是老天重新给了我机会,让我求生。我从未想过,能遇见这样一个你,努力地挤进我心的每一处缝隙,将其填得满满的,使其成了颗完整的心。”
“戚寒野,你我就是天生一对。”
这样动情的告白,令人动容。
戚寒野胸腹间升起一股暖流,他想有所回应,但一张口,猩红的鲜血直涌出来,星星点点洒落到宝爷的青竹牌位上,顺着往下流淌,洇进白得晃眼的雪里。
他遗憾地看到雍盛脸上幸福的笑容僵在了那里,而后转为惊怔、恐惧与无助。
他也真切地恐惧起来,并非因为死亡,而是因为那句“除却巫山不是云”。
戚寒野于皇帝而言,似臣非臣,似友非友,是不同寻常之人。
这一点,朝野悉知。
这一年,是景熙十三年的冬天,帝重金悬赏,张榜天下,广求贤能医者入宫,市井杏林奇人异士趋之若鹜。
但似乎,并未起到多大作用。
景熙十五年仲秋,威远侯病逝雍京,帝失肱股,哀恸难抑,罢朝一月,谕示礼部设九坛制祭,葬威远侯灵柩入皇陵。
规格僭越,内阁劝谏,未果,黜首辅。
十二月发丧,棺舆出,至城门忽狂风大作,绳断棺落,重不能抬。
帝伏棺私语,笑而言别,方移。
景熙十六年端午,帝登争渡楼观龙舟,触景伤怀,作诔文悼亡妻,肝肠寸断,大醉而归。
景熙十七年,帝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修法度,理刑狱,整饬吏治,建太学,务河工,改币制,轻徭薄赋。
景熙十八年,帝大兴兵,数度亲征,开疆拓土,夷狄咸服,国威益隆。
景熙二十年,大雪,帝积劳成疾,药石无灵,崩于别园,四海震动,天下缟素。
同年,公主鸢奉遗诏即位于高庙,改元“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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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贞安?谁是雍贞安?15床的家属在哪里?”
住院部20楼神经内科的走廊里,护士高声点名,过了一会儿,没等到人,便转身回到病房,同病房的病友说,病人的妹妹恰巧出去买饭了。
值班医生被喊来检查病人的各项生命体征,护士站在病床一侧查找资料,翻出入院时登记的联系方式,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通知家属,病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嗓子沙哑得像砂纸磨砺。
“麻烦问一下。”他艰难道,“你认识一个叫……”
话说一半,护士听到仓促奔来的脚步声,看向门外,眼神一亮:“哟,警察同志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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