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定,到时候可别耍赖。”雍盛拿食指点点他,扭头招呼谢折衣,“皇后不如也来凑个趣儿?”
“这是什么牌?”谢折衣依言走上前来。
雍盛道:“扑克儿。”
谢折衣:“扑什么?”
“怎么,皇后殿下竟不知?”雍盛还未答话,雍昼就抢先接过话题,“这是圣上十一二岁时就设计出的玩意,听说是得了高人指点,上手简单,玩法有趣。现如今这宫里上下人人都会打的,还流传到民间,颇为风靡。殿下要是第一次玩,容臣弟将规则细细说给您听。”
便如此这般唾沫横飞地介绍起来。
雍盛干坐着,托腮瞧着陡然间热情如火的雍昼,目光在自家老婆和自家小老弟之间逡巡两周,隐隐觉得几上莹白的骨牌开始泛绿。
正逢绿绮进屋奉上冰镇的荔枝,也站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插嘴问道:“十比九大是肯定的,那英雄为何比十大呢?”
这姑娘一下子就问到了花牌。
当年雍盛穷极无聊想找点乐子的时候,就教太监们打扑克,为避免大家伙不认识JQK,就随手用了别的代称,分别是英雄美人罗汉。
雍昼自然不知此中关窍,扭脸看向始作俑者。
雍盛望天,想说都是胡乱瞎诌的,却听谢折衣替他解释道:“到十已是绝路,能破十面埋伏者,不是英雄是什么?”
绿绮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那,美人为什么又能压得过英雄呢?”
“这还不简单?”谢折衣笑,“因为英雄难过美人关咯。”
绿绮顿悟,拍手道:“娘娘说的是。那既然美人连英雄也能胜过,怎么就胜不过罗汉呢?这罗汉又有什么本事?”
谢折衣笑盈盈望雍盛一眼,推诿道:“这你就得问圣上了。”
就你是个好奇宝宝。
雍盛瞪着绿绮,适时装头疼,摆摆手表示不想解释。
结果那荣安郡王倒是醍醐灌顶了:“臣弟知道了!”
绿绮转顾:“什么?”
雍昼一拍大腿:“因为和尚无欲则刚啊!美人在他眼里,不过污血白骨罢了。”
雍盛扶额,这货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皇后借势嘲讽:“圣上当年小小年纪就能悟到此中三味,实在是……”
“来来来,闲话不多说,赶紧开场吧。”眼看这话越来越不对味儿,雍盛忙撸袖打断,“朕热得很,打完了才好腾出手来剥荔枝。”
“眼望着这天儿愈来愈热,各宫里用水指定是愈来愈多,早叫你们烧水烧得勤快些,莫要断了供。眼下好,竟连明雍殿的茶水也续不上趟儿,我瞧你们都活腻歪了,眼巴巴地盼着被撵出宫呢!”
御茶房里,谁也不知那进宝公公受了哪位主子的气,跑这儿撒起邪火来,个个儿只躬腰缩肩把头埋得低低的,专注各自的营生,大气不敢出一口。
“好好儿的龙团胜雪不喝,非要喝什么四弃茶,专给爷们找事。”进宝嘟囔着,拿手扇着风。
走两步便觉膝上剧痛,扶着条案坐下来,掀开袍摆,只见膝上已被碎瓷扎破,鲜血染红了布料。他嘶着气往外挑碎渣子,余光瞥见默默蹲在炉旁烧火的身影,冷哼一声,“哟,那不是咱们的财神爷吗?这两天烧火可还烧得惯?”
财神爷便是怀禄。
那日怀禄被打了三十鞭罚去御膳房,又被御膳房调来御茶房专司烧水,陀螺似的打转两日,一刻不得闲,到这会儿背上仍是火辣辣地疼。
他不想搭理进宝的寻衅,便撂了火剪去挑水。
两下里立时冲出两人将他拦住,都是进宝的徒弟:“公公问你话呢,你是嘴里衔了嚼子了,还是给人拔了口条了?回话!”
说着,两人一人按一条手臂,将怀禄强拖到进宝跟前,对着膝窝就将人踹得跪下。
“瞧把你给傲的。”进宝接过另一人奉上的茶,揭了杯盖儿嘬着腮帮子啜了一口,“我知道,往前你在皇上跟前比我得脸,眼界儿自然也高,很是对咱们这帮人爱搭不理的。但如今怎么样呢?飞天的凤凰落了地,那可比野鸡还落魄。啧啧,野鸡仗着身上有几根毛,竟也敢扑棱,非要变成个秃毛鸡才肯灭了心气儿是不是?”
边说,边将那热滚滚的烫茶尽数浇在怀禄新伤未愈的背上。
怀禄的手脚皆被按死了,疼得猛然一挣,几乎昏死过去,紧咬的牙关透出呜咽:“忘八养的贼杀才,有本事你就弄死你大爷!”
“弄死你又怎么着?这宫里到处都是吃人的嘴,能把你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连个姓名也留不下,这点你比谁都清楚!怎么,莫不是还指望皇上惦记着你呢?嗬,趁早绝了那心思吧!”进宝阴恻恻笑着,将空了的茶杯一推,吩咐道,“去,提一壶盐水来!”
“怎么就闹成这样?都不干活啦?”
正发作着,一道和气的嗓音打门口飘进来。
进宝眯眼聚光,看清来人,原是皇后宫里的承喜太监,忙站起身来,堆起笑:“手底下的小子不听话,训上两句罢了。怎么,可是凤仪宫短了什么?短了东西叫小子来知会一声,我派人送过去,哪里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呢?”
“我去教坊司办趟差事,路过这儿罢了。”承喜也不进来,只在门槛外探头一看,大惊小怪起来,“哎哟,那不是怀禄公公吗?一眼竟没认出来,怎么被糟践成这副样子?”
“还是心气儿高,矫情。”进宝凉凉道,“不过挨了几鞭子,就要死要活自个儿作践自个儿呢。”
“唉,咱们都是做奴才的,谁还没有个大起大落的时候呢?今儿刮东风,明儿说不准就刮西风,何苦这么着?只是说到底,咱们都是无根的人,生在一处伺候主子,死了一处卷了草席扔出去,不说互相帮衬着些,凡事也该留一线。”承喜一挥手中拂尘,笑吟吟睨着进宝,“您说是不是?”
一通说完,他也不等进宝接话,领着人大摇大摆径直走了。
“狗东西!”进宝朝他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再看怀禄时已没了兴头,撇下他,吩咐余人:“还愣着做什么耗?圣上擎等着喝四弃茶呢!手脚还不赶紧放麻利点儿!”
第37章
看一眼雍盛手里仅剩的一张牌, 雍昼提唇一笑,望着满手对子,志在必得:“一对三!”
“炸。”谢折衣甩下四张美人, 云淡风轻。
“杀鸡用牛刀么这不是?”雍昼干笑,不甘心地锤一把几案:“要不起!”
谢折衣接着出牌:“三。”
雍昼:“……”
“嘿!这不就巧了么!”雍盛大喜,“四!”
“不玩了!”谢折子赌气撂牌:“圣上真讨厌, 回回都是您赢,臣妾头一次玩, 也不知道让让人家。”
雍盛:“……”
雍昼:“……”
荣安郡王脸上体面的笑容已经扭曲了。
心说, 笑话。
你怕是不知道你男人十赌九输人送外号常输衙门散财天官儿。
没你掠阵,他能赢?
雍盛也有点不好意思, 轻扯皇后袖子, 用自以为很小声但其实大家都能听见的音量附耳道:“差不多得了, 适可而止吧,看把人孩子给欺负的, 脸都歪了。”
雍昼用尽毕生演技假装听不见:“……”
但谢折衣无视皇帝的劝谏, 一意孤行。
牌过三巡, 荣安郡王彻底服了。
“看来有皇后殿下在,臣弟今日势必要铩羽而归了。”
“别灰心。”雍盛臭不要脸地轻拍其肩, “下回等她不在, 咱俩再打!要朕说,你也是新袄打补丁多此一举,要讨什么差事直说就是, 非要在牌桌上争什么输赢?朕就你这么一个弟弟, 自小一处长大,你要什么,朕无有不允的。”
他递个杆子, 雍昼立刻就顺着往上爬:“皇兄这般说,倒叫臣弟惭愧得很,既如此,弟弟少不得要诞着脸皮讨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