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刑部大牢一月功夫,可比一路跟我从极北之地到京城受罪多了。
加上他们族中人均高手的事实,谁不眼馋?要不是现如今兵权都在我们手中,怕是有些人单是为了那上万高手,早就铤而走险了吧!
那小子不想借着和宝音的这层机会往上爬才奇怪呢。不过到底是有长进了,等到今儿才来。”
时砚从案上放置的一摞暗青色折子中拿起最上边儿的一本,大概扫了一眼,用笔沾了墨,不假思索的在上面写了“已阅”二字,随手置于一边,又翻开另一本,进行着流水工作,几乎不用细看便能批注,一瞧字迹,跟皇帝的一模一样。
头都没抬的吩咐身边人道:“去将宗家夫妻带过来吧!”一点儿不耽搁他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儿功夫一摞折子就少了一半儿,非常有速度的样子。
对时砚这般顶替皇帝批折子的行为,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眼观鼻鼻观心。全都是皇帝的心腹,并不会向外面透露半句风声。
这事儿时砚是做熟了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写的也是五花八门,肉麻至极,什么想念皇上想念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看到一朵花,到了一个地方,说一句话,都能想起皇帝曾经如何如何,夜里想起皇帝还要爬起来去佛堂烧一炷香请求上天保佑皇帝身体健康之类,反正就是怎么肉麻怎么来。
皇帝早就不耐烦这些事情了,拿起另一摞暗红色的折子从头开始翻看,因为是正经折子,随便一个可能关系着成千上万百姓的性命,并不敢马虎,所以看得十分认真。
嘴上还是不甘心道:“罗里吧嗦的,你爹我从小没读过几本儿书,要不是近几年闲来无事硬着头皮翻了些之乎者也讲道理的书,怕是根本就看不懂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日后一定要改了这帮子人说话拐弯抹角的毛病!至少,那些烦人的请安折子不能继续出现在这里了!”
时砚蘸墨后继续在奏折上批复,态度看着十分散漫,速度那是真的快,嘴上也没闲着:“哟,这玩意儿不改变现如今的官僚体系,那就无法彻底根除。
天高皇帝远的,那些外地为官的,每月不说点儿啥在您面前露露脸,不出两月,您还能想起有他们那一号人吗?
既然人家折子送来了,您不亲眼瞧瞧,人家还以为您对他们有什么意见呢!一个个战战兢兢,吓得要死要活。
这事儿,不是个请安折子这般简单的。”
等时砚将案几上整整三摞折子批改完后,毛笔随意一扔,没骨头似的躺在小榻上,旁边有人轻巧快速的将桌上东西归拢起来,进来人禀告:“陛下,太子殿下,宗家夫妇以及谢五爷在外求见。”
时砚瞧这小太监面露为难之色,摆手道:“有什么直说。”
小太监一咬牙,恨不得将头埋在胸口,根本不敢看上面两人道:“奉命去带宗家夫妻而来的人,还带来丁夫人。
说,说是,说是丁夫人以死相逼,不想和大嫂分开,侍卫们无法,只得一起带来了。”
说完愣是将自己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跪倒在地不敢起身,这宫内宫外,还有谁不知道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对那位夫人十分冷淡呢?
可即使这样,那位夫人的存在依然十分特别,仅凭她是太子殿下的生母一条,就是陛下也要给那位几分脸面,众人无法,这段时间以来,只能尽量忽视她的存在,当做没这个人罢了。
于是丁挽便彻底成了一个透明人。
时砚和皇帝对视一眼,皇帝道:“既如此,便宣吧。”
意外的好说话,殿内众人心思不由得活络起来,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谢朝舟是和宗持剑夫妻以及丁挽是一起进来的,几人方才已经在外面碰过面了,但碍于场合不对,没说上什么话。
当然,说话也仅限于宗持剑夫妻单方面想和女婿多交流交流。
不过眼下,这对夫妻早就没了心思和女婿交流,叫女婿想办法将他们弄出皇宫这个天坑的想法。
两人这段时间早就学乖了,一进门就跪下磕头,一点儿没敢到处乱瞧,听到上面有人叫起的声音后,心里还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不约而同恍惚了一瞬。
结果起身后不经意的一眼,这对夫妻都傻眼了,眼前这人不是自家小弟宗持仙又是何人?!
两人对上宗持仙的视线,再瞧瞧坐在旁边的时砚,又瞅瞅站在一边儿满眼都是恨意的丁挽,只觉得天灵盖儿都跟着颤动起来。
这,这!这张脸,这般有辨识度,即使化成灰两人也不会认错啊!
心里千回百转,面上似喜似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外人看来,便是这两人得见天颜,愣住了。
旁边有太监呵斥道:“宗氏夫妻,不得直面圣颜!”
一声呵斥将两人拉回现状,夫妻二人快速交换个眼神,时砚也没搞懂这两人到底交流了个什么,好整以暇的瞧着,只觉得这两人的表情有趣极了。
于是他状似无意的跟皇帝道:“父皇,便是这两人从前在折剑山庄克扣我的吃食,损毁我的名声,让我住在荒无人烟的院子里自生自灭呢!”
皇帝非常配合的用眼神冷冷扫视一眼二人,谢朝舟非常识时务的减小自己存在感,和丁氏站在一起当个会出气儿的死人。彻底将宗家夫妻暴露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果然宗氏夫妻便面色激动的狡辩,打前阵的宗夫人上前一步,神情夹杂着激动惶恐,十分扭曲的上前一步:“陛下,您听我解释,这中间有误会!
我们家从前一直以为时砚是我二弟持仙的孩子,在持仙走了之后便对她们母子二人百般好,可有一日丁氏却告诉我们说阿砚根本不是我们宗家的孩子,是她与人偷情生的,这,这叫我们如何能接受?
我们是出于一时气愤,没拐过弯儿来,才那般对待时砚的,还请您理解我们做人大哥大嫂疼爱弟弟的心啊!”
说着就跪在地上,也不嚎啕大哭,但看面色,让任何一个不知实情的听了,也觉得人家着实冤枉的很,即便皇帝给人家弟弟戴了绿帽子,人家也好好将皇帝的孩子养大了,不仅没错还有几分仁义在里面呢。
这事儿皇帝理亏!
时砚挑眉,段氏这是拿这事儿威胁他爹呢,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并未戳穿他爹的身份,所图甚大。
口口声声将他们两口子摘得干干净净,顺便还给他们捞了一个仁义的好名声,反正从头到脚人家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说了,都是丁氏和皇帝的错。
只要今天他爹认下段氏的说法,往后无数岁月里,段氏便能用这个把柄,将他爹拿捏得死死的。
想法很好,可惜过于幼稚了。
要是他们真的害怕被段氏戳破身份,便从时砚归京的第一时间,将折剑山庄满门灭绝不留一个活口了,又不是什么难事,何苦放到今日呢?
时砚轻呵一声,索性踢掉脚上的鞋子上了小榻,随手剥开一个甜甜的橘子塞了一嘴,清香溢满口腔,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歪着,直接对跪在地上的段氏道:“大伯母,事到如今,您又是何必这般委屈自己呢?往日里您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说一不二的人物啊!
将一个折剑山庄把持的滴水不露,让侄儿我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硬生生和狗抢了五年的饭食,便是大伯在您跟前,那也是多有尊敬的,何苦做出这番示弱的姿态让侄儿我瞧笑话呢?”
段氏只不说话,人虽然跪着,但她自居拿住了时砚和宗持仙的把柄,一丝恐惧也无,似笑非笑的看了榻上的皇帝一眼,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丁挽身上:“弟妹,咱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妹。
这些年我是如何待你的,你一清二楚,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咱们也不会只迁怒他一个孩子,还好吃好喝的供养你,这些你是知道的,对吧?”
反正只要宗持仙还想继续用老谢家的身份当皇帝,虐待他儿子的亏,他就要生吞下去,即使里面包着屎又怎样?
就不信皇位和儿子之间,他会选择儿子,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傻的,段氏非常相信这一点。
可若要时砚说,他一定会告诉段氏,他爹那是个干什么都没够的人,他会选择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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