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里写的是吕瀚海一月前于军中消失,半月前身负重伤归来,经过军医连夜抢救,捡回来一条命,后又昏迷了十日,这才逐渐转醒的消息。令附一则极少数人知道的消息,半月前边境战场上生擒了莫尔罗部可汗,虽然现在消息秘而不发,想来不久后押解可汗进京,消息还是会传的人尽皆知。
不用时砚说,阿云都知道吕瀚海在其中定然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索性眼下对方平安无事,眼见着又立了大功,她心里的大石才算是放下,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明白爹爹为何选在此时告知她此事,说到底心里还是偏疼她,舍不得她心下遭受太多煎熬。
就着窗下铜盆,小心将信件烧成灰烬。虽然关于边境的信件她从小到大见了不少,但她也知道很多事情属于秘密,不该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知道的,谨慎起见,毁尸灭迹方能安心,这样的事情她打小见爹爹做惯了,眼下几乎形成了本能。
时砚并不阻止,见闺女转身后哭成花猫的脸上终于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心下明了,起身背着手出了书房,路过闺女的时候道:“去祠堂跪两个时辰。”
阿云并未反对,恭敬的应了是。
时砚罚阿云的事情不出片刻就在宅子里传开了,其余人连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敢问,做事更加小心几分,众人皆知时砚疼孩子,但更加知道有些事不该打听的别打听,不该多嘴的别多嘴的道理。至于不懂这道理的,早早被禾高请出去了。
只有苗老太心疼孙女,絮絮叨叨的追着刘婶儿埋怨了好半天,又亲自拿了厚实暖和的垫子给送过去,看着孙女面色还好,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追着问了几句事情原委,眼见什么都问不出来,才扶着刘婶儿的胳膊,踩着小脚一颠一颠的出来。
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相扶走在宅子内,苗老太长吁短叹的:“我这女婿啊,哪哪儿都好,就是这脾性,也不知随了谁,越来越硬,竟是说一不二,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你说阿云一个大姑娘家的脸面多金贵啊,他愣是说罚跪就罚跪,不带商量一下的。”
说起这个,苗老太一肚子牢骚,急得上火,感觉嘴里不剩几颗牙的腮帮子又疼的厉害:“十六岁的大姑娘了,长的花儿一样,放在旁人家早早地准备嫁妆出嫁啦,他倒好,说什么不急。不急?我的老天爷啊,还不急,咱们家又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门小户,打今儿起相看,三媒六聘走下来也得两年,阿云都成十八岁的……姑娘了!这不是疼孩子,这是害孩子呢!”
刘婶儿眼角直抽抽,不用想就知道苗老太那一停顿,想说的是成老姑娘了。
这件事她也闹不懂,按理说舍不得姑娘早早嫁人,那更得提前相看好女婿人选,两家有商有量的,让姑娘在娘家多留几年,心下才踏实。这些年下来,她也算是跟着见了不少世面,甭管是县城还是府城,或者听禾高说那遥远的京城大户人家,疼闺女的都是这么做的,可自家老爷那是一点儿没有给阿云相看人家的意思,她有时候瞧了都上火。
不过很快刘婶儿对时砚的盲目崇拜信任就压过了一切,老爷怎么说就怎么做吧,阿云是老爷亲闺女,老爷对阿云的宠爱整个百安县的姑娘家谁不羡慕?还能害了她不成?
于是她主动岔开话题,指着假山边儿上一株开的正艳的牡丹道:“您瞧瞧,开的多好啊,听说是小宝少爷特意托人买回来叫您开心的,今儿一早花行的送来,说是先放在这儿醒醒,回头就给您送院子去,这不巧了,叫您提前见着了。”
苗老太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似真似假的抱怨:“败家子,乱花钱,我就爱看那开的大朵大朵鲜艳欲滴的,这将开未开,清汤寡水的有个什么看头,这孩子就是不会过日子,要放在过去啊……”
得了,这一提起过去,没一个时辰都停不下来,听了千百遍,刘婶儿给个开头就能单独来一段儿脱口相声,细心的把人伺候起来,心里不止一次感叹,这老太太的命是真好啊,一辈子糊里糊涂的,有人疼,有人宠,有人好吃好喝照料,过两年小宝娶妻生子,那才是真正的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呢。
“天伦之乐?”小宝眼神奇怪的上下打量他爹,眼角直抽抽:“爹,我是不介意您早早给我相看媳妇儿的,但您能不能别说这么奇怪的话?”
“如何奇怪?”时砚是真没觉得当下跟儿子说这话哪里有问题。
“您忘了咱两上回去府城游玩,街上遇到的小娘子遣人向我打听您时怎么说的啦?奇怪又别扭好吗?”
小宝一向觉得相比于四叔,他爹的长相只能说平平无奇,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爹身上这股出尘的气质完全掩盖了平凡的长相,不管多年轻出众的男子与他爹在一起,旁人最先注意到的永远是他爹。
他至今记得那时有小娘子的婢女红着脸,含羞带怯的问他:“公子你家兄长可曾婚配?”
走出去被人当成兄弟,叫小宝无话可说,加上很多时候,他爹真的很像他哥,还是带着他一起闯祸,一起胡天海地的哥,猛然间听到他爹说想享受天伦之乐,真是被吓的不轻。
时砚可不管这么多,见儿子不反对包办婚姻,知道他对此事的态度,便挥手赶人:“别想乱七八糟的,先紧着会试,这事儿爹放心上了,尽量让你满意。”
他爹办事,尤其是大事,小宝就没不满意的,但猛不丁被勾起来一肚子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抓心挠肺的,围着他爹跟猴子似的转圈,宛若一个跳大绳的骗子:“不是,爹,您先给透个底,您打算给我聘个啥样的媳妇儿?明艳的?清雅的?娴静的?不是,爹,总不能是个泼辣会揪人耳朵的吧?”
时砚嫌烦,直接上脚踹:“滚,连个进士功名都没有,还想要媳妇儿,痴人说梦!”
这么说小宝心里就有数了,这是要看他会试成绩决定给他找啥样的媳妇儿呢,不由心下一苦,想他十六岁之龄,作为百安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举人老爷,在外面风光无限,受人追捧。可回到家尤其是面对他爹,真是屡受打击。
别人都说他爹命好,生出了他这般了不得的儿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爹有多可怕,在读书一道儿上这辈子怕是翻不出他爹的五指山了。得亏他爹寄情山水不睦功名,若不然在他爹的阴影下长大,真就没他苗中举什么事儿了。
第387章 名扬
到了日子, 时砚毫无心理压力的送两孩子入京,面对两孩子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目光, 没有丁点儿不舍, 甚至有几分嫌弃的挥手赶人。
“快出发吧,别误了时辰,有你们禾高哥同行, 保准将一路打点的妥妥当当,不会叫你们吃丁点儿苦头。”
时砚这话也不是说着好听的,许家的生意这些年暗地里遍布大江南北,不说外人很难想象那究竟是如何一份产业,就是自家两孩子不亲身体验一番, 单是看一箱又一箱的账本, 也很难有具体概念,百安县到京城遍布据点,有杨禾高这个大掌柜在, 一路上想吃苦头都难,时砚是真的放心。
两孩子瞧瞧旁边笑而不语的禾高哥, 又瞧瞧一脸不耐烦的爹,最终确定他们爹是真的铁石心肠, 即便他们做出这番小儿女姿态,人也不会真心软跟着他们一起入京,对视一眼, 在禾高哥“我就说吧”的眼神中, 垂头丧气的往马车上爬。
只是临了,阿云突然转身,跑到时砚跟前, 抱着他的胳膊小声道:“爹,您说女儿能不能不成亲?”
时砚挑眉,并不感到意外,自家闺女自小身边接触的都是非常优秀的男子,外面遇到的男子确实很难入她眼,叫她放在心上。现在没这个心思太正常了,于是他非常配合的弯下腰,用同样小的声音道:“唔,怎会如此说?”
阿云踮起脚尖在她爹耳边轻声道:“爹,万一女儿此次在京中大放光彩,叫别人家发现了女儿的好处,上门求娶的人要踩破咱家门槛之时,您可得坚持住,别随意将我许了人家啊!”
时砚直起身,揉揉闺女脑袋,哼笑:“这点你可比你弟弟麻烦多了,他只想早日金榜题名,然后叫爹给他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做媳妇儿,擎等着做新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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