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聆听皇兄教诲。”魏瑄咬着唇恭敬道。
桓帝满脸讽刺地给酒杯里倒上酒:“萧暥今天请你同车,明天就能请你同榻。”
魏瑄闻言憷然一惊,头埋地更低了。
“你还以为他是真的对你好?你太天真了,萧暥这种人,为了权力什么不能做,以往他对朕也很恭敬啊,再加上其人风姿隽秀,朕还真以为他是个难得的贤臣,直到他杀了皇后。”
“皇嫂……真……真是萧将军杀的?”
“还有你未出世的小侄儿。”桓帝一字一句道,
他的声音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抬起头,似乎不想让充盈在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朕还记得萧暥带兵进宫那个晚上,朕不顾九五之尊的颜面苦苦哀求,可萧暥这个人无情无心,朕至今还记得皇后她伏在冰冷的青砖上瑟瑟发抖,披头散发,泪流满面。萧暥让卫兵将她拖走。几天后她就死在了狱中。”
小魏瑄垂着头,盯着自己灯下的影子,双肩承受不住地微颤。
桓帝缓缓地走过去,拍着他的手谆谆教诲:“朕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在这个乱世里,除了骨肉至亲,谁都不要相信。别人给你蜜糖是涂着毒的,将来是会要了你的命。”
“臣弟,臣弟再也不会和萧将军有任何接触。”
“错!我们现在势弱,不能让他察觉我们的敌意,你要学会韬光养晦,积蓄力量,懂吗?”
魏瑄点头,“皇兄,我知道了。”
桓帝语重心长道:“阿季啊,你是朕看着长大的,也是朕最倚重的弟弟,皇兄对你寄望很高,决不能让列祖列宗的江山,大雍朝五百年基业毁在我们手中!”
“好了,把饭菜吃了,不要浪费。”桓帝丢下一句,转进屏风后自去休息了。
魏瑄低头吃着残羹冷炙,只觉心乱如麻,入口的饭菜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回到自己的营帐里,魏瑄掏出了那只小竹马,双手紧紧地绞着。
桓帝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直响。
“萧暥这个人容颜如玉,心肠似铁,你不要被表面疑惑了。”
“萧暥诡计多端,他邀你同车,必有所图。”
“在乱世中,除了骨肉至亲,谁也不能信。”
他面无表情升起了火盆,将那只小竹马扔到了盆中。
火光窜起的一刻,他突然又发疯般踹翻了火盆,扑了上去,双手扑灭了火星。捞起了那只边缘焦黑的小竹马。
终究是舍不得。
他望着黑暗的帐顶,冰冷的长夜中,火星明灭,指尖碰到那一丁点的暖意,就再不想放开。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从来没有吃过糖的小孩,第一次有人给了他一块糖,糖里就算是掺着毒,糖还是甜的。
他还是会笑着吃下去。
第13章 夜探
明月当空,秋夜露重,萧暥一掀开帐门就感到一阵寒风钻到骨头里,不由紧了紧衣衫,心道原主这身子骨还真是弱不禁风,换是他以前,这个季节还穿着件衬衫吃冰品。
他正想吩咐云越拿来斗篷,忽然就觉得肩头一暖。一件披风罩在他身上。
“主公,夜里冷。”
这孩子真是贴心啊。
萧暥刚想夸他几句,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怎么如此花哨?”
只见那藏青色的织锦上用精致的银线绣的展翅的鸾凤,旁边祥云瑞堆锦,百鸟围绕,花团锦簇。
他记得原主不是这品位啊?
云越道:“这是刚才陛下赏赐的披风。”
萧暥额头上的筋脉跳了跳,算了,反正大晚上的,就算他穿成一只孔雀也没人看得出来。
营地都建在山间平坦的谷地里,当中有一条宽阔的山涧经过,山涧很浅,淌水都能经过,皇室大臣们的营帐都在河的北面,而诸侯们的营帐都在河的南面,泾渭分明。
营地的排列位次按照头衔等级来,像北狄人这样的蛮夷,营帐就更加朝南,几乎要接近山脚了。
借着夜幕,萧暥和云越带着几个护卫,淌水过了河。
云越问:“主公,我们这是去做什么?”
萧暥正色:“不战而屈人之兵。”
云越:???
河对岸的北狄人营地正在埋锅造饭,风中飘来烤羊肉的香味儿,萧暥嘴馋了一下,莫名怀念起小区楼下那个新疆大叔的烧烤摊子。地道的西北风味嗷!
刚淌过河不久,萧暥就听到北狄营地哪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喧哗声吵闹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呼哨起哄,场面很是混乱。
哟,有情况?
本着有煽风点火的机会绝不放过的宗旨,吃瓜群众萧暥立即背着手悄悄凑上去。
人群中央,一个满面虬髯的北狄力士赤着膀子,袒着胸毛,手臂暴起栗子肉,和他扭打在一起的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原将士。
萧暥一看就知道他不行,个子是高,但是垂梢眉耷眼皮,长着一张标准的背锅侠的脸,气势上就输了凶悍的劲儿。
果然没多久,那中原将士就被北狄力士敲翻在地,周围的北狄人兴奋地嗷嗷直叫。
“他们吵什么?”萧暥问,他听不懂北狄语,随口问了句,并没有指望得到回答。
没料到云越尽心尽力解释道,“当中那个虬髯大汉叫做乌赫,是阿迦罗的兄长,被他打倒在地的那个人是博远刺史王岱手下的将领张陌。北狄人让牛马在这水里洗浴,牛马的臭气和粪便就飘到下游的王岱的营地里,他们正在埋锅造饭,过来理论不成就打了起来。”
萧暥颇为吃惊:“你听得懂北狄话?”
“主公忘了吗,我们家以前有个北狄的马奴,教过我马术。”
萧暥心道,不是我忘了,我又不是原主,我根本不知道啊。
正说着,乌赫一把揪住张陌的衣襟把他拖起来,抄起把马粪往他嘴里灌,张陌被熏得涕泪横流,不停地干呕。
萧暥觉得有点恶心,听到身后云越手指关节咯咯一响。
“想去打架?”萧暥立即问。
“主公,北狄人欺人太甚。”
“嗯,我也这么觉得。你们一起上,不够就再招呼几个人,打,给我狠狠打。”
某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云越也知道自家主公向来彪悍,于是喝一声道,“跟我上!”
他率先几步上前,一脚就踹在了乌赫的腰上。
乌赫猝不及防一头栽在马粪里,顿时暴怒跳起来。周围的北狄人顿时全围了上来,拍着胸脯呼号着为他们王子助阵,气氛甚为热烈。
萧暥围观了片刻,悄悄退出人群,这火候差不多了。
这次夜探北狄大营,他是当做一场下注了。
先试一试手气,有机会就做,没机会就撤。
没想到他的运气着实不错。一来就遇到北狄人和张陌杠上了。他又让云越浇了一把油,让这火烧旺了。
趁着这个机会,他迅速绕到北狄人的营帐后。
果然北狄人的主营里静悄悄的。连营帐前的两个哨兵都跑去看热闹了。
毕竟是出来打猎,又不是在战场,警觉性都不怎么高。
萧暥拨开帐幕,一股掀天的膻腥味扑面而来,他赶紧偏开头,猛吸了一口帐外的寒气,才勉强适应了,侧身闪进了营帐。
大帐中央支着一口大锅,正煮着羊汤,地面铺着整张兽皮,四周依次有八张胡桌,胡桌上有酒壶和短刀,盘子里放着半生不熟的肉,正滋溜溜冒着血水。
最里面还有一张长榻,榻上堆着兽皮,上方还悬着一个硕大的牛头骨。
萧暥脑子里蹦出几个字 ‘茹毛饮血’。
机不可失,他迅速从袖子里取出磨成粉末的泡竹叶,兑进了胡桌上的酒壶里。
这是他离开洛阳时,让云越买的泻药。原本想是夹在纪夫子的方子里糊弄过去,可是云越这孩子也太仔细了,居然还一张张翻看,搞得他很不自在。
下泻药这事儿确实够狗血的,但是管用,只要明天阿迦罗为首的北狄代表团集体‘水土不服’闹了肚子,退出比赛,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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