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见他字迹虚浮无力,笔意飘忽,曾经握剑的手,如今已握不稳一支笔。
“主公,我来代笔,你说。”
……
几个时辰后,看着满满的十几页战图,萧暥长长吸了口气。
陈英在西北,程牧在西南,他们虽然守着最艰辛的边郡,但是也唯独这样,才能保全他们。
但是他矫诏调兵之事,皇帝早晚会知道的。需早做准备。
“云越,还记得青帝城的草庐吗?”
云越抑制不住眼中一喜:“主公想要回去那里?”
萧暥也终于想到急流勇退了。
“你先去青帝城,替我收拾准备一下。”
云越欣然道:“我这就去!”
***
赫连因把钢刀在皮袄上抹了抹,目露凶光,“你说完了,可以上路了。”
“等、等等,大单于我还可以给你们提供大雍境内的情报。”
赫连因道:“我自己有探子。”
吴铄慌忙道,“大单于,我有个主意。萧暥名声差得很,大单于放我回去,给我一笔银钱,我可以上下打点。联络朝廷里的大臣们。”
赫连因眯起眼睛,“你是说毁谤他。让皇帝对他起疑心。”
***
含章宫。
武帝锵然拔出长剑,寒光掠过,御案被齐齐劈下一角。
群臣仓皇下跪,“陛下息怒。”
薛司空叩首道:“君王之剑,出鞘就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陛下慎用啊!”
“但他折了朕的利剑!”
武帝虽然对魏西陵心有忌惮,但并不想杀魏西陵。杀人很简单,手起刀落。驾驭群雄才是帝王之道。
把魏西陵调到西北,就是想让蛟龙入浅滩,从此可以牢牢地攥在手心里,为他所用,成为手中之剑。
将来开疆扩土,征伐九州域外,定辽北,伐南疆,征西域,开海运,至瀛洲,剑之所指,莫可披靡。
他要成的是万世之业。
结果,萧暥给他来了那么一出!
他清楚魏西陵没有野心,但萧暥有。不仅有野心,还有不臣之心。
所以他有一阵让绣衣使密切监视他们之间的联系,不过观察下来,魏西陵坦坦荡荡,和萧暥从未有来往。除了萧暥那次酒醉后的低声呓语,让武帝一度如鲠在喉,芒刺在背。
“矫诏调兵,好啊,朕不给他兵,他就给朕来这一手,这天下还有他萧暥不敢做的事吗?”
武帝深深凝眉,此人明明已经是一无所有了,被晾在大梁,居然还能兴起风浪。萧暥,让朕该拿你怎么办?
“起驾,三日后,还都大梁。”皇帝道。
上一次离开大梁,是为架空萧暥,这一次回到大梁,是该收拾萧暥了。
***
随着皇帝的回鸾,大梁又成为九州风雷之中心。京城的警戒也骤然升级。
萧暥不可能再出城了。
他其实本来也没打算去青帝城。他一身支离病骨,如雨中黄叶,风中残烛,还能去哪里?
且他若去蜀中,必然让皇帝警觉,到时大兵来围,反倒拖累了程牧云越他们。
这些日子,大梁城里满城风雨。
萧暥勾结北狄人,残害忠良,毁帝国之砥柱,折九州之利剑。引得士林口诛笔伐,铺天盖地而来。
与此同时,赫连因也煞有介事明里暗里表示对他极为钦佩,同时买通的朝中大臣,上下打点,力图坐实了萧暥勾结北狄的嫌疑。
萧暥自从蜀中归来,已是缠绵病榻,心力交瘁,呼吸之间,倍感艰难。
徐翁道:“主公,你就不向陛下解释清楚吗?”
萧暥苦笑,还解释什么。更像是死到临头,拼命为自己开脱。
“陛下并非昏聩,只是恨我罢了。”他淡淡道,
徐翁道:“那主公,我们走,就算不去青帝城,我们就去塞北,西域,东瀛,南疆,去哪里都可以,远离中原,远离这是非之地。”
萧暥心中惨然:跑不了。
他的身体状况他很清楚,别说去塞外,离开雍州都做不到了。况且他的府邸周围都是绣衣卫,他能去哪里?
当年横剑纵马,如今连战马都跨不上了。
南征北战,一身伤病,已经没力气跟他们斗了。
那是另一场战争,是他不熟悉的战场。战场上明刀明枪,而这个战场上充满了机关算尽,阴谋诡计,暗箭难防。
将军铁血,却躲不过这背后的暗箭,箭箭淬毒。
八月,士林写檄文上书,痛陈萧暥十桩大罪。萧暥明白,开始了。
入夜,萧暥将一封封书信投入火中,火光将他清修的身影映在墙上,纸灰飞扬。
“主公为江山耗尽心血,到头来却要被小人陷害,乃至于此啊!”徐翁怆然道。
萧暥静静道,“徐翁,你也走罢。”
“主公不走,我也不走,我要陪主公到最后。”
他环顾这空荡荡的宅院,都走了,以后谁来给他添衣煎药?
萧暥轻叹道:“徐翁,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了,你若被抓,今后逢年过节,我岂不是连一壶酒都喝不上了。”
徐翁心中陡然一颤,忽然明白了他所指,顿时老泪纵横:“主公,天下人都负了你啊。”
“可是这山河,是你寸寸染血打下来的,就这样看着朝中奸佞得势,最后败于小人之手吗?”
萧暥凝目道:“只要他在,山河就在。”
“徐翁,我有封信要让你带去。”
徐翁双手接过来,揣在怀里,嘴唇嗫嚅着还想说什么。
萧暥道:“时候不早了,你走罢。”
“主公保重。”徐翁深深叩首,然后转身离去,夜色里,六旬的老翁哭得像个三岁孩童。
临到诀别,萧暥到并没有多少悲伤,或许那么多年,早就心如铁石。而这座府邸,本来就是戎马倥偬间一个临时的住所。
随时就可以走,都不需要准备。
次日,天色破晓,萧暥站在窗前,看着一队披坚执锐的甲士涌进府邸。
***
御案上堆满了指控萧暥的折子,从京城流血夜,到勾结蛮夷,祸国殃民,简直累累罪行,罄竹难书。朝堂内外一片声讨。
其中最长的一份奏折,是柳尚书牵头,由朝中一百七十多名官员的联名上书,请求对萧暥这乱臣贼子处以弃市之刑。
武帝翻着长达数十页的联名,眼中掠过一丝异色,“柳尚书人望挺高啊。”
柳尚书道:“是萧暥罪大恶极,朝中正义之士皆愤然,所以臣就联名了众位……”
“你想当第二个萧暥?”
柳尚书猛然一震。
“你也想逼宫造反?”
柳尚书这才反应过来,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地,“臣不敢,臣是体察陛下的心思……”
“原来朕的心思,你一直在体察啊!”皇帝冷笑,
柳尚书脑子里轰然一响,豆大的汗珠顺颊淌下,连抽冷气,再不敢支声。
只听皇帝道:“你想当萧暥可以,你也给朕打下半壁江山来!”
“陛下,臣……臣不敢。”柳尚书瑟缩道,
皇帝颇有些厌烦,随意地道,“你就去凉州军前当个骑兵校尉罢。”
“带着名单上这些人,都给朕去打北狄。”
柳尚书顿时脸色青灰,簌簌发抖,“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朝堂上哀鸿遍野。这些文人什么时候拿过刀剑上过战场,这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而且凉州军是陈英的手下,他们还有活路吗?
薛司空在旁边眼皮阵阵抽跳,这是皇帝惯用的手腕,两头敲打。既然萧暥已入狱,这群本来用来打压萧暥的人也用不着了。
可柳尚书还认不清形势,趁着萧暥刚入狱,迅速牵头串联上百名大臣把他往死里踩,怎么能不让皇帝起疑?这才是找死!
薛司空意识到了,皇帝要的是将天下大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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