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已是一片鸦雀无声。唯有窗外萧疏风雨声,与他清冷的声音相和。
“为社稷而死的将士,在诸君口中,成了屠杀百姓的罪魁,成了勾结山匪的帮凶?” 他目光掠过堂上的众人,“我当然要争辩,只为从今往后,热血之士,血不白流。”
郑绮脸色苍白,无地自容般退入灯光晦暗处。
容绪知道,郑绮已经无话可答了。他于是看向江浔。
郑绮是朱璧居名士,说话有所顾忌,而江浔初生之犊,无可畏惧。
而且刚才在众人都跳出来针对萧暥的时候,江浔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在一边听着,眼中有莫测的光芒。
这种神情容绪很熟悉,江浔在酝酿什么。
容绪相信,江浔不会轻易地认输。
于是他侧目看了眼杨覆,杨覆立即会意:“还有人有话要说么?”
果然,江浔一拂衣袍站了起来, “杨太宰,学生还有话要说。”
杨覆迫不及待道,“但讲无妨。”
江浔不动声色回首看向他:“杨太宰,我记得你先前说,你们都没有接受过萧将军一针一线之利?你们确实受的不是一针一线之利。”
杨覆蓦然怔了怔:他什么意思?
容绪背后却隐约一寒,正想出言打断。就听江浔道:“若没有将军披荆斩棘,肩起这乱世的风雨,在座的诸位能在大梁城坐拥良田广厦安享富贵吗?这岂是一针一线之利?”
杨覆顿时失色,“你在说什么?”
江浔坦然,“我输了,今日输得心服口服。辜负贵人的期望了,黄金一百两,分文未取,全部封存,已经有车送到阁外。”
堂上已经陷入一片哗然,消息传出去,连阁外的百姓也群情激愤。
大雍朝极恨这种私相授予,暗中买卖交易。今日之事必然是士林几十年未见之丑闻。
花梨木箱被抬到堂前,江浔洒然上前,亲自开箱,顿时百两黄金将阁内映得辉煌璀璨。
涵青堂的廖原大声道:“是谁!?谁给你的金银?”
江浔看向杨覆等人,讽道,“百两黄金,都可以备置一营将士的铠甲兵刃,公等却用来行此下策,买通士子文人,攻击陷害萧将军。”
杨覆脸色铁青,不知所措地看向容绪。
珰地一声,容绪手中的玉狐狸坠落在地,发出突兀的声响。
他已经明白过来,他中招了。而且对方的段位实在是高。
江浔竟是一把双刃之剑。
卫宛默默看向谢映之:你这一手真是厉害。
釜底抽薪,片瓦不留。
八天前。
杨覆选定江浔和池铭,第一次深谈。
江浔回去时已是入夜。
他心里边琢磨着杨覆的意图,边走上客栈的楼梯,打开房门的一刻,就见昏暗的居室内有一人长身玉立,若月华照眼,清风拂面,整个阴暗的屋子都恍若明亮起来。
谢映之回头莞尔,“深夜来访,还望勿怪。”
……
片刻后,江浔凝视着他清若琉璃的眼眸,道:“谢玄首亲临,浔不胜感怀,但毕竟萧将军所作所为,天下多有争议,不知十天后文昌阁,玄首可会到场?”
谢映之了然道:“你想与我一辩?”
江浔眼中有熠熠火光:“是非对错,当堂澄清。”
谢映之微笑:“正如我愿。”
此番他不仅要为萧暥正名,还要让天下人看清杨覆容绪朱璧居乃至士林之面目。
“江浔,你是疯了吗?来人,把他带下去!”杨覆歇斯底里大声道。
“杨太宰不必烦劳,我自会离开”江浔飒然起身,走到大堂门口。
文昌阁外已是大雨滂沱。围观的百姓却无一人散去,众人或打伞或披着蓑衣雨布站于堂外雨中。
江浔忽然转头,冷眼看向堂内的众人,道,“诸位,最后我奉劝你们一句,今日有人替你们肩负风雨,你们却要摧之毁之,等到哪一天墙倒屋塌大厦倾颓,尔等皆如风雨中丧家之犬耳。”
说完他走出大堂,雨水如瀑布般浇下。
“好一场大雨!”江浔仰天大笑,大步走入雨中,洒然而去。
留下文昌阁里呆若木鸡的众人。杨覆颓然倒在座垫上,容绪似已回过神来,低头捡起案上的玉狐狸,手指却仍止不住微微抽搐。
云渊望着那堂前榉木箱中熠熠发光的百两黄金,和雨中远去的背影,慨叹道:“封金而去,真名士当如此。”
谢映之目光清冷,侧首道:“吩咐下去,暗中保护江浔。”
第213章 从鸾
听阿迦罗说到狼火市,萧暥借机就问道:“那些被抓的人怎么样了?”
程牧伏虎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阿迦罗心不在焉道:“能怎么样,关起来充作奴隶了。”他一边说一边摩挲着他的手,自顾自道,“你手那么冷,看来还要给你置几件衣衫。”
“我想”
阿迦罗打断他,“你想让我放了他们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大单于下的令抓人,我也没办法。”
他低下头,凑到萧暥耳边,“还是这里面有你的人?”
萧暥立即道,“我就想挑个几个厨子,这里的饭食我吃不惯。”
阿迦罗忽然端起他的脸,“别耍花招,你要合作,那就把你的那些心思收起来。待会儿去狼火市,想吃什么随便你。”
说完他忽然猝不及防扣住了萧暥的手腕,
萧暥反应极快,提膝就撞向他肋下。
阿迦罗吃痛闷哼一声,但扣住他手腕的大手纹丝不动。
萧暥暗骂,特么的这人的肌肉坚硬地跟石头似的吗?
他一念未过,腰间却是一空,紧接着叮的一声,他的短刃被卸了,扔在地上。
他的刀!
某狐狸短刃被缴了,就像被拔了牙,眼梢骤然挑起,敌意横生。
但是单力度上说,萧暥半点优势都没有。
阿迦罗见他这凶相毕露的样子,不怒反喜,“你今后不能带着这个,在王庭的任何外族人都不允许佩戴刀剑,被发现了就是砍头。我都保不住你。”
说完,就握着他手腕的角度,一把将他紧搂在怀里,大力制住他的挣动,似安抚地笑道,“这里是王庭,穆硕的人盯着我们,稍有破绽,你我都没得好。”
这句话猛地提醒了萧暥,即使逢场作戏,再厌恶这剧本,也得演下去。
他现在孤身在王庭,阿迦罗手中还攥着嘉宁,他就算不管自己的命,也不能不顾嘉宁。
还有那个穆硕,他答应过嘉宁,一定要替姑姑报仇。
更何况还有和魏西陵的合围大计……
火光在萧暥眸中映出两点寒焰,他冷飕飕道,“世子你也别忘了,栾祺在我手中。”
没有了武器,这栾祺就是他手中唯一的筹码。
阿迦罗道,“栾祺是我的兄弟,我不会不顾兄弟,我昨天都没把你怎么样,今天更不会了。”
经过昨天的一场混乱后,集市又渐渐回暖,人群熙攘喧嚣。只是人群里再不见中原面孔。各种发音稀奇古怪的胡语间偶尔会夹杂几句萧暥能听懂的北狄语。
货摊上摆着各色琳琅满目的货物。各种香料珠宝、铜铁器、皮革毛毯、羊彘筋角、柴薪,甚至西域蔬果、活鱼都有贩卖。
阿迦罗买了很多东西。各色肉脯甘果炒货蜜浆,镜台珠玉脂膏香料,还有全新的羊羔毛兽皮毯。挥金如土比容绪还阔绰,而且不问价格,看上的就直接拿下。当然事实上也没人敢坑他。
仅从萧暥听得懂的北狄语来判断,好像要布置大帐。怎么感觉这是在置办新婚用具?
萧暥对逛街毫无兴趣,尤其还是被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揽着肩膀拢在怀里逛街。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大概就是这狼火节上的吃食了,奶皮酥,熏马肉,羊血肠,羊杂汤,真的是各种风味应有尽有。
阿迦罗按住他的手,“不是这样烤的,我来。”
不得不说阿迦罗烤肉很有一手,翻烤,刷油,加料娴熟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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