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是一个月前的萧暥,也许会被他那满脸扭曲的肌肉拼个鱼死网破的声势唬住犹豫一下。但现在云越安危难料,他心忧如焚,另一方面,自从猎场那一宿酒醉以后,原主的记忆如炉中余烬幽幽复燃起来,午夜梦回时微微地熨帖着他的识海,层层浮现,那无数血雨腥风,刀丛箭雨仿佛身临其境。
所以相比之下,今天这种场面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萧暥不动声色道,“拿下。”
几名武士得令一拥而上要将卢平制住。
谁知那卢平竟然很有几下子,他像一只猿猴般灵活地左闪右避错开攻击,随后一刀砍向就近一名武士,那人本能地后撤拔剑相抗,谁知卢平竟是虚晃一枪,一个急转回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提刀直劈向萧暥。
萧暥不躲不闪,目光一凝,手稳稳按上剑柄,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亲卫立即齐齐拔剑,挡在他面前。
“卢平,不可造次!”容绪急喝道。
可是他话音未落,这卢平忽然目光阴森森地掠向他,刀锋一偏,容绪还没搞清怎么回事,脖颈间就是一凉,一把冰冷的刀已横在了他咽喉处。
容绪这回彻底懵了,他就算机关算尽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瞬间脸色大骇,“卢平,你这是做什么?”
卢平没有看他,双眼盯着萧暥,“萧将军,这密室里丹炉的机括只有此人知道,我若杀了他,你就算闯入密室,也只是白忙活一场,别说是玄元渡灵丹,你什么都得不到。”
萧暥明白了,这卢平以为自己是掐着时间想要抢这什么玄元渡灵丹。
这真是想多了啊。
自从谢映之告诉他焕容丹有细腻肌肤,娇柔身体的功效后,萧暥对容绪捣鼓的这些丹丸敬而远之,到这里他连一口水都不会沾。
但这卢平又是怎么回事?一个管事,把自己的主公给绑了?
他一边下令所有亲卫后撤,一边道,“卢平,你先放开容绪先生。”
卢平道:“你们都退出朱璧居,等药炉成丹,我取了丹药,自然就放走他。”
“那不行。”萧暥道,“容先生是我好友,让你这样一个妄人挟持在此,我不放心。”
好友……带人来查抄,还好意思说是好友……
但萧暥确实不放心是真的,这不会在演双簧苦肉计罢?
所以他既不逼迫,但也不走,他要看看这容绪能玩出什么花样。
只听容绪艰难道,“卢平,萧将军不是为丹药来,你误会了。”
“误会?”卢平横刀道,“昨日就有人来清凉殿刺探,今天萧暥又带兵搜查密室,有那么巧合的事吗?”
“清凉殿?”萧暥一挑眉,原来卢平是清凉观的修士,难怪身手不错。
看来这容绪触角够长,居然和清凉观也有瓜葛。
他微一偏头,对一名亲卫道,“传令,查抄清凉观。”
卢平闻言顿时面色铁青,“萧暥,你不要欺人太甚!”
“清凉观的众修士都是你的师兄弟,我们就做个交换,你放过容先生,我就放过他们,如何?”
这句话说得好像他萧暥查抄清凉观是为了容绪的安危着想。
容绪无话可说。
他此刻被挟持了很久,精力不逮,而这只小狐狸看上去在努力为自己斡旋,可似乎一点都不急于把自己解救下来,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让容绪捉摸不透。
王戎总是跟他说,萧暥如何作风凌厉,杀伐果断。
凌厉?果断?那你倒是快出手啊!
萧暥继续不紧不慢做嫌犯的思想工作,“若你伤了容绪先生,这寒狱里的日子不那么好过,别说丹药,饭菜都未必管够,不然容绪先生为什么时不时为他的知己送衣食去?”
他一边威吓卢平,一边顺便又栽赃了容绪一道。
容绪苦于已经无力解释,只能默认。
听到要扔他进寒狱,卢平的脸色一厉,横刀的手有点颤抖。
萧暥心道,废话,那刀一看就很重,单手端着十分钟都够呛了。这会儿腕骨都快折了吧?
他微一眯眼,卢平的身后,两名锐士正悄悄地靠近。
他要抓活的。这个卢平押送回去一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古代的锐士毕竟不是现代的专业警力,在解救人质方面表现得相当业余,就在他们离卢平身后还余下数尺距离时,被发现了。卢平就像所有劫持犯一样顿时暴躁起来,锋利的剑刃眼看要切入容绪的咽喉。
容绪自叹机关算尽,这回却要交代在这妄人的手里。
他干脆闭起眼睛,死也得死的从容优雅。
可就在这时,忽觉眼前一阵犀利的寒风掠过,随即他被卢平钳住的肩颈间倏地一松。
接着哐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卢平的惨嚎响起。
他愕然睁眼,就见萧暥利落地收剑入鞘。
从出手到收剑竟然只是一息的工夫,容绪骇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卢平已颓然跪地,垂着一条手臂,右手的筋脉已被尽数挑断。
萧暥道,“带他下去包扎。”
两个武士架着卢平离开。
容绪脸色惨白,深吸了口气,赶紧一躬身道,“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萧暥温煦道,“先生可以带我参观一下密室了罢。”
他语气恢复了向来的轻柔,容色俊雅,好像刚才一剑挑断卢平手筋的人根本不是他。
*** *** ***
阿青神采奕奕地走进屋子道,“吃饭了,今天我心情好,给你炖了个鸡蛋补补。”
云越蹙着细眉,一脸落寞地靠着床头,手指按在伤腿上。
她见状叹了口气,“又想你媳妇了?”
云越接过碗筷,没滋没味地扒拉着粟米饭。
阿青坐在床头,看了他片刻,道,“你再这样下去,没等你腿伤好,你自己先垮了,我怎么帮你出去?”
云越闻言眼神一闪,“嗯,鸡蛋呢?”
阿青是又好气又好笑,把碟子端给他,道,“没见过你那么痴的,才一天一夜没见,就跟得了相思病一样。”
云越吸了下鼻子,眼眶有点红,“我从来没有不告而别那么久。”
他以往执行任务,去哪里,去几天,他都会告诉萧暥一个明确的时间。而且只会提前回,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音讯了无。
阿青看他眼色凄清,神情恍惚,安慰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刚才清凉观被查抄了。也算给你出气了。”
“抄了?”云越一愕,立即问,“是京兆府衙的人?”
“不是京兆府的差役,是虎贲锐士!”阿青目光灼灼,眼中尽是兴奋之色,“这群臭修士,没想到竟然惹到将军府了,这回有他们是遇到克星了,萧暥什么人,郑国舅的事情还没过去几个月罢。”
云越猛然一震,掀起被子就要下床,才吃了一半的粟米饭连同那个香喷喷的鸡蛋同时滚落到地上。
阿青看着这小子这样暴遣天物,不珍惜她好不容易下厨的成果,“你做什么呀!饭还不好好吃了。”
“阿青姐,我要出去,我现在就要回去!”
第64章 密室(一)
密室很大,由屏风隔断,分为几进。
一进去,萧暥就室内的精美幽雅震惊了。
屋内点着连枝灯,摆设华贵,香枝木的博古架上摆设着各种古玩珍奇,翘头案上摆放着一张琴,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其中还包括云渊大名士提写的‘随安居’,看来间密室还有名号。
萧暥让武士们散开翻查,自己则悠悠踱步到室东南角查看,容绪紧紧跟上。
他是有意引开容绪的注意力,方便手下武士们翻找,论抄家这些人比他专业多了,他只需要引开容绪,以免他又使什么花招。
东南角放置着一尊一人高的紫金香炉,炉身上有三面琉璃镜,可以通过这个看到炉内的情形。此刻透过这琉璃镜正闪烁着暖融融的微光。
容绪大喜:“将军,来的正是时候,成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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