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他是身处在一个清平世道,倒是大可以悠游岁月,好生休养,可这是个乱世啊!
举世满朝皆虎狼,他敢休息吗?敢放松懈怠下来吗?
不但不能松懈,还要硬撑着一口血都咽下肚里。
否则一旦让人揪住弱点,别说小命保不保得住,搞不好要被一群恶狼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他可不指望秦羽能保护他,他这大哥为人厚重,但乱世里讲的是尔虞我诈,多的是明枪暗箭。
所以要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有保住周围人的命,还是要靠他啊。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再艰难也得撑下去,活下去。
不过比较乐观的是,他这个身体每回犯病,只要当时没死成,缓过一口气来了,那就还能再蹦跶好一阵子噢!其实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嘛!
他这边正在胡思乱想,徐翁进来禀报道,“陛下召大司马进宫,询问东西市的重建事宜。”
桓帝召见啊……
萧暥顿时一阵鸡皮疙瘩,非常同情地对秦羽道,“既然如此,大哥先去回话。”
秦羽还是犹豫,“但彦昭你……”
“大哥,我没事了,若陛下问起我,就请他放心就是。”萧暥想了想又道,“你若不去回禀,怕陛下又要生出别的想法,我这里还有徐翁在。”
秦羽点点头,“外面的事有我,这些日子你就别过问了。好好休养。”
秦羽走后,萧暥靠着床头真的养了会儿神。
但一边又闲不下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未交待的事情。
就在这时,徐翁走上前,手中端着个漆盘,“主公,吃点东西吧,下厨刚做好的。”
萧暥瞥了一眼 清汤寡水的一碗粟米粥。
他皱了皱眉,莫名怀念起那晚馆驿里丰盛可口的小菜啊。小魏瑄现在已经回宫了吧……
他道,“那个……能加点菜吗?榨菜也行啊。”
榨菜?
徐翁一懵,反应过来,笑道,“主公是说黄齑?”
萧暥想了想,大概就是榨菜的意思?
徐翁笑道:“主公身体还虚弱了,等养好了,再吃好的。”
“唔。”
也就是说没有咯……
萧暥舔了舔嘴角,清苦的药味还没有褪去。
“徐翁,那把我带回来的那包梅子拿来罢。”
算了,没有菜就嗑点零食吧。
这东西腌制得十分入味,就着粥吃鲜嫩可口,倒是正好。
他这边正苦哈哈地磕着梅子当榨菜吃,这时房门开了,云越快步走了进来。
一看到他醒了,云越又惊又喜,萧暥简直以为他要哭出来了。
三天不见,这孩子一身风尘仆仆,脸色苍白,只有一双眼睛如寒星般熠熠,看来他这几天也是强打着精神到处奔波。
“主公,大梁城里来了位神医。”云越振奋道,“听说他已经到了医馆,正在给给受伤的百姓治病,我这正打算去请他。”
……神医?谁?
萧暥立即拽住云越问,“等等,先别去,告诉我那人如何称呼?”
“哦,人称纪夫子。”云越道。
萧暥恍然,老爷子云游天下行医,见这大梁城糟了灾,于是便奔过来了。
萧暥道,“你先别去,这老爷子脾气倔得很,你请不动的。”
“可是……”云越眼睛发红。
“你总不能把人绑来罢。”萧暥说着看了看云越的脸色。
好嘛,这小子真的有这打算……
“行了,我自有办法,你先替我去做件事。”
*** *** ***
萧暥当然不是真有什么事需要云越去做,只不过找了个借口把他支开。
因为他不能这样去见纪夫子。纪夫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萧暥,但如果他知道了,还会睬他吗?
萧暥心里没底。
好在刚吃了碗粥,稍微攒了点力气,他挣扎着起身,翻出去安阳城的那身布衫穿上,偷偷从小门溜出了府。
这段路他走得很是费劲,一来大病未愈,浑身乏力,脚步虚浮,犹如风中飘零之叶。二来,他还不能坐车。
因为大梁城经这一遭,地上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有掉落的断木残砖拦着路,乘车要绕道拐个九曲十八弯,所以他选择走路。
好在古代的城市,尤其在乱世,人口有限,大梁城规模不算大,他走走歇歇,花了几刻钟就到了那条燃灯巷。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个当时给他做易妆术的师傅,让他做了个当时一样的妆容。
这一来一去差不多就耗去了近两个时辰,等到他到医馆时已经是午后。
医馆里的伤员不少,但情况比安阳城那会儿要好多了。就像秦羽说的,大多数人是轻伤。
有烧伤的,砸伤的,被牵连进械斗误伤的,但伤得都不重。
这侧面反映了一个问题,这些私兵的战斗力不行。武力值等同街头混混水平,斗殴看上去血糊拉搽的,其实就是看着吓人,到医院缝几针,出来后照样到处蹦跶。
纪夫子正在专注地给一个伤员缝合,他低着头,手一伸,道,“针”
旁边打杂的少年懵逼地看着一盒粗粗细细的针,不知道该拿哪一支。
萧暥立即上前,从针盒里取出最细的那支递给纪夫子。
纪夫子接过来,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萧暥赶紧笑了笑,“夫子。”
纪夫子一愕,随即就眉头簇起,丝毫没有别后重逢的喜悦,低头继续专注地给病患缝合伤口。
萧暥知道这老爷子就这牛脾气,站在一旁,依旧像安阳城那样替他打下手。
纪夫子诊治完毕转身,然后一言不发撩起萧暥的袖子,沉着脸把脉。
萧暥观察着老爷子不悦的神色,心里虚得很。
为医者最忌讳病患不配合治疗。尤其是萧暥这种不但不配合,还挺能折腾的。
片刻后,纪夫子板着脸,“你把我的话都当做耳边风了。”
萧暥赶紧哄老爷子:“夫子,我哪敢,你的话可是保命的。”
“保命?你都快没命了。”纪夫子毫不客气道。
萧暥:……
“你可按时服药?可好生休养?”
“我……休养了,休养好几天了。”三天三夜都没下过床……
“休要骗我。”纪夫子脸色铁青,“你这病已入膏肓,分明是这些日子以来损耗无度,身体不得喘息所致。你是不是最近还一直在咯血?”
“前几天有过。”萧暥被他说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所以他……还能活多久?
“三五年。”纪夫子毫不留情道,“好生将养,你这身体或许还能支撑三五年。你这一回凶险得很,若再发一次病,你怕是挨不过去。”
挨不过去是不是就要凉了啊……萧暥心道,深感到自己时日无多。
上次纪夫子还说能活十年,好嘛,这才多少天,就打了个对折?
纪夫子一边提笔写下药方,道:“这次的药,药性更猛,你服用后,若有不适立即来此找我。”
萧暥接过药方,小心收好。
纪夫子又问,“上次我让你去晋阳找我师父,你定是没去罢?”
这个……
不是他不想去啊,一来他根本没机会去,晋阳远在江南,千里迢迢,他当时急着去鹿鸣山保住阿迦罗的小命,哪里有工夫去江南?
二来,他是看过书的,谢映之其人俊雅孤逸,品性高洁,平生最瞧不上萧暥这种乱臣贼子,他就算拿着帖子登门拜访,这谢大名士肯不肯见他也是个问题吧?
而且易妆术也行不通,因为晋阳谢氏起于玄门。
没错,玄门,而并非是医家出身。
《庄武史录》中记载了大雍朝四大名门世家:盛京王氏,宛陵云氏,晋阳谢氏,以及魏氏王族。
他后来找云越确认过,王氏起于商贾,云氏乃开国元勋,而谢氏起于玄门名家,虽不过问朝野政事,但是天下诸侯,无不想拉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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