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心里早有准备,倒还算镇定,问道,“鲛人斑是什么?”
“那是苍冥族的一些长老所做的恶孽,当年他们为提高秘术长生不死,诱杀深海之鲛人,将其皮肤鳞片取下,炼化为散剂。”说道这里,苍青沈婴有些微微抽了一口冷气,道,
“那些鲛人本是世间灵物,残虐而死,死前怨恨都积聚在这药粉之中,据说那几位长老一开始服下药后,确实可以力大无穷,身形快如鬼魅,除非砍去头颅否则杀不死,但是却成为了怪物。”
“什么怪物?”
“不出一两年,他们的头发掉光,身躯萎缩伛偻,眼睛凹陷,骨瘦如柴,三五年后,身躯就缩小成不到三尺,因为浑身皮肤污白如同朽木顽石且身躯矮小,所以被称作石童。”
他一口气说完,脸色已经惨白如纸,“魏瑄,你到底怎么会招惹上那种东西?”
“一时不慎。”魏瑄低声道,
他心神黯然,所以几年后他就会变成一个头发脱落,眼睛凹陷,骨瘦如柴,身高不足三尺的石童子?
他看苍青泫然欲泣的神色,让自己语气平静,淡淡问,“可还有医治之法?”
苍青摇头,“鲛人斑是恶咒所生,当年那些会使用高阶秘术的苍冥长老都最后成了石童,所以……”
怕是难以医治。
他继而问,“我还有多少时间?”
“三个月后,手臂就布满鲛人斑,半年后蔓延到肩膀胸膛,一年后,头发会少去一半,浑身布满鲛人斑。”苍青的声音微微发抖,“不过你还在长身高,所以身躯的伛偻不会马上显示出来,大约两年后,骨骼才会收缩。魏瑄……”
说到这里,苍青睫毛上已经晶莹一片,
他看着眼前那刚刚长成的丰神俊朗的青年,这几百年来唯一可以陪他说话,长得还好看的人儿,竟然这样很快就要变成一个丑陋怪异的石童子。
“魏瑄,你……你就算真的变成那样,我……我不会嫌弃你的……”
魏瑄冲他笑了下,口中泛起苦味。他自己现在这副摸样,只剩下一年了。
一年后,他或许就只能躲在黑暗中,悄悄地看着那个人了。
“魏瑄,其实,还有一个地方。”苍青抹了把眼睛道
“什么地方?”
“千年前,大夏王朝建立前,苍冥族有一座太墟宫,那里高阶秘术之上的终极,可以让时间倒流,让人死而复生,在那里三千世界不过一片叶,一滴水。”
这种地方是苍冥族起源的传说,就连他这只活了好几百年的妖精,也没有见过。很有可能是大夏皇朝为了其权威,造出来的故事。就像中原人说皇帝是天之子一样。
他告诉魏瑄这些,只是想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魏瑄何等聪明,怎么会看不透这一层。
他苦笑,“苍青,我还有事要做。”
他还剩下一年时间,一天都不能浪费了。
这时,他听到殿外的小宦官的声音,“殿下,苏钰苏先生来了。”
第166章 伴虎
中秋将近,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
院子里有棵桂花树,空中有甜丝丝的花香,这几天萧暥嘴馋桂花酿,可前阵子他太能折腾,这回到大梁一安顿下来,满身的伤病就又隐隐有发作之势,加上天气转冷,他的病畏寒,身体就更加不舒服了。
谢映之给他调配了好几副药,才把这病症压了下去,并嘱咐徐翁,监督得他很紧,不许他沾酒。
桂花酿吃不到,闻闻桂花香总可以罢。
所以萧暥让徐翁把他的书卷几案都挪到院子里的桂花树底下去。
以前原主的院子空阔萧索,草木杂陈,采光也不好,夏天暴晒,冬天冷得像个冰窟。
所以重生以后,这庭院他是从来都不愿多呆的。
不想这次回来一看,竟是焕然一新。
容绪先生让人把南墙打通,把遮蔽阳光的树木挪了挪位置,又将他的庭院精心修缮了一番,开了池塘,堆了山丘,造了亭台,置了假山,种了花卉,现在倒是颇有点景致了。
仔细一看池塘里,不仅有荷花,还养了几尾鱼,倒是很有点生气了。
容绪先生亲自设计,花了两个月,给他的小狐狸造了个可以玩耍的后院。
萧暥在院子里兜了一圈,不得不说容绪先生的品味实在是不错,庭院别致雅趣,如果摒除他夹带的那些私货的话,几乎是完美了。
初秋的天空碧蓝,阳光很好,他把一堆案卷公文都铺叠在席上,很多事务都是他在襄州时积累下来的。
萧暥看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各地公文,揉了揉眉心。
原主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办起事来不眠不休,效率超高,照他那种干法,就算不病死,迟早也得累死。
那时候萧暥就挺奇怪,这朝廷里那么多人,都是吃闲饭的?
现在他才明白,还真不能交给他们。
比如这杨司空父子,让他们少经手些事务,还能少安插些门生故吏,少贪墨盘剥些钱财。
幽帝末年朝廷积弊已久,兰台之变后,王家虽倒台,但原主急于迁都,就把整个臃肿的朝廷打包一起带来了大梁。
这些世家贵戚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盘根错节。这些人拿着丰厚的俸禄,家族子孙不管多脓包,个个在朝中为官,这朝廷还能做什么事?
于是,整个朝廷就像一部老旧的破车,怎么也带不起、拖不动,全靠他一个人,把自己当成了动力和燃料。
萧暥本来有心将高严调来京城,但是魏西陵回江州后,高严被任命为襄州刺史,要负责整个州的事务,一时也忙得不可开交。
他只有苦哈哈地一份份地批阅,又想想魏西陵,也是身兼军职和庶务,这乱世里,实在都不容易。
秋风渐起,不知不觉,桂花簌簌落了一身。
他一边伏案批阅各地的卷宗,一边低低咳嗽。
他身体不适,告假没去上朝,也就没有束发。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随着他的低咳轻轻颤动。
……
午后,曹璋捧着尚元城大半年的账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萧暥一手支着额角,一手中捏着文书,竟靠着案几睡着了。
旁边是堆得小山一样高的卷宗,茶水已凉透。
他的剑斜搁在案头,看来某人批阅公文的时候,还抽空擦了剑,上了油。
阳光下,剑身的寒芒映射在那娴静秀美的脸容上,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曹璋好不容易在被公文淹没的案上找到一小块空处,把手中的账本放在那里。
借着俯身之际,他悄悄看向萧暥。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大着胆子端详主公的模样。
束发的时候都不知道萧暥的头发竟然有那么长,如流墨般柔顺地披在肩头,垂落腰际,在风中微微拂动。
他好不容易把视线挪开,紧接着就猛地撞见了那俊美的侧颜。
从额头鼻梁,到嘴唇下颌,线条刚中带柔起伏有致,像雨后秀美的山峦,光影交错间,漂亮地摄人心魂。
只是萧暥睡得并不踏实,眉心微蹙。
睡梦中他手指还轻轻挣动了下,本来就握在手中摇摇欲坠的文书顿时滑落下来。
曹璋赶紧小心翼翼地上前替他取下文书,正要折好,就在这时,几个字忽然映入眼帘:曹雄近日现身于……
他心中骤然一跳,正犹豫该不该看。
就在这时,忽然面前劲风荡起,他还没反应过来,纸张被凌空挑飞。
一道寒芒如电掠过他脖颈,曹璋顿时一动都不敢动。
他脸色惨变,呼吸间就要命丧黄泉。
萧暥寒锐的眸子映着雪亮的剑,射出冷冽的杀机,看得他心胆俱裂,
“主公……我、我、看……看你的、你的、掉、掉了、我、捡、我……”他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了。
萧暥刚刚睡醒,眼底渗着红丝,刚才的娴静秀美如同镜花水月,瞬间被一剑击碎了满地。
曹璋不敢看,干脆闭起眼睛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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