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
予兮读家
吃完晚饭,天就已经黑了。
塞外的农家平日里也没有来客,所以没有客房,老两口给收拾出的屋子,还是他们从军的儿子回家时住的。
这农家的屋子简陋,但萧暥也不挑,乱世里随遇而安。
萧暥看了看那狭窄的床榻,“殿下休息吧。”
“那将军你呢?”
“我那边靠一晚就行。”
魏瑄看了看那案头,又冷又硬。靠一晚肯定腰酸背痛。
萧暥毫不介意,戎马倥偬间,马背上都能打瞌睡。
“我想跟你睡。”
萧暥猝不及防,一愣。
什么?
换是以前,魏瑄不会那么直白,但既然知道没有将来,就迫切地想抓住一点眼前的美好。
上一晚忙着收拾扎木托和崔平,萧暥几乎没睡,他一沾上床榻就睡着了。
窗外的月光勾勒出那如雕琢般的脸容。
魏瑄悄悄地侧过来,支起身子,在黑暗中凝视着那人娴静的睡颜。
……
魏瑄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的。
他做了个梦。
黯淡的宫殿里燃着一角铜灯。
殿中没有火盆,显得阴冷无常。
面色森郁的年轻帝王,披着一件绣金的黑袍,悬腕在窗前作画。
他没有束发,英俊的脸容有些颓倦,却也压不住那眉宇间睥睨天下的气度。
案头置酒,却不见侍应的妃嫔,殿中连个宫女都见不着。只有几个宦官侍立在殿角,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窗外大雪纷飞。
寂静中,宫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曾贤脸色惨白地躬身出现在阴沉的大殿里。
他声细如针,“陛下,萧暥死了。”
帝王手中的画笔一凝。
忽然坠落纸上。
随即魏瑄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就听到曾贤急切的声音,
“陛下,不能去寒狱啊。那里冷——”
“快,愣着做什么,你们几个,快把陛下的裘皮披风拿来。”
“陛下,等等,陛下——”
魏瑄猛然惊醒,浑身一阵战栗,赶紧探手就去摸萧暥的脸。
触手所及,温热的肌肤细致光洁,魏瑄这才大口地喘着气,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水。
是个噩梦。
这时,苍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魏瑄,那个石头,萧将军白天给你的那个石头给我看看。
魏瑄急道:“那石头怎么了?”
苍青仔细看了看,道,“魏瑄,这是苍冥族的东西。”
魏瑄心中一惊,难道是带着这个东西让他做噩梦的?
“这河里怎么会有苍冥族的东西?”
苍青道,“这里是西北边境,再往北穿过漠北草原的单于王庭,王庭以北就是大夏王朝的故地了。我猜这东西顺流而下,搁在这河底,正好被萧将军捡回来了。”
第182章 困境
大梁城
秋已深。
夜色阑珊,青铜灯照着桌案上五花八门的零嘴。
谢映之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拾起一颗的梅子,入口又酸又甜,真不知道萧暥为什么喜欢吃这些。
传闻萧暥小时候有一阵子没吃的,后来又被人说长不高,可能对食物有所执念。也是可怜。
他扮演萧暥其他方面都是得心应手,唯独这一点,可谓格格不入。
谢映之辟谷,某狐狸杂食。
面对着容绪先生期待的目光,谢映之浅淡一笑,无奈违心道,“好吃。”
“彦昭喜欢,我下次再多带些来。”容绪一边绽颜笑道,一边不动声色观察起他。
他隐约觉得萧暥这几天有点变化,但是究竟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谢玄首对世间万物洞如观火,这容绪先生却是察言观色的行家。
一个眼神能看出千回百转,一句话都能辨出人间五味。
若说谢玄首是谪仙,那么容绪先生就是人精。
小狐狸这段时间脾气好多了。不像刚从襄州回来时那么凶,一身匪气动不动就原地炸毛。
他心里寻思着,难道这狐狸的脾气还跟节气有关?
现在的萧暥倒是颇有几分像刚认识他时,有点单纯得可爱。
但隐约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眼前的人一双明眸清可见底,却为什么有种如临深渊的莫测之感。
容绪神色不定左顾右盼,被谢映之尽收眼底。
“先生在找什么?”谢映之问。
“哦,怎么好久没见苏苏了?”容绪顺势答道。
自从谢映之搬进将军府,他就没见过苏苏。
其实是因为,这小猫崽子向来见到谢映之就像见到一面光华照眼的鉴妖镜,吓得不知道逃哪里去当野猫了。
谢映之闲闲道,“自从绿珠来了。苏苏就不见了。”
言外之意,苏苏失宠了。
绿珠就是容绪送给萧暥的鹦鹉,名字是容绪先生取的,用的是前朝一君王宠姬的名字。
这鸟整天一见到萧暥不是‘将军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就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每天被一只鸟表白,换是萧暥,早就把这从头绿到尾的扁毛妖怪扔出去放飞了,谢映之倒是也不嫌烦,还颇有兴趣。
容绪心道,嗯,这耐心也比以往要好了……
他眼珠子一转,试探道,“彦昭,听说城郊长乐原的菊花开得正好。”
谢映之闻言了然。
这是欺负他家主公不懂士林风尚,以往肯定没少占便宜。
士林那些风花雪月不入流的伎俩,萧暥不懂,谢映之却一清二楚。
所以这容绪只要一摆尾巴,他就知道这人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这十月深秋是秋游的好时节,名士圈流行戴菊花,偕芳侣,置美酒,游于原上,是为佳话。
当然如果赏花喝醉了,相宿相栖彻夜不归,也会成为风流美谈。每年都会出那么几对儿,一时间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我想邀彦昭置酒携游。”容绪瓮声瓮气道。
果然别有居心。
今年何琰的狗仔队已经声势浩大地出动了,为梦栖山辞话第三卷收集情报。萧暥若和容绪外出……
谢映之凝眉一想,“可以。”
容绪顿时大喜过望,觉得有戏,顺势挪近了一点,手关切地抚上了他的后背。
然后眯起眼睛,借机凑近,带着鉴赏的惬意嗅了嗅道,“彦昭用的是什么香,如此怡人心脾。”
谢映之身上自有清雅幽濡的浅香,本是若有若无。偏生容绪先生精于香道,嗅觉比狗鼻子还灵。
谢映之微一凝眉,竟然是疏忽了。
萧暥哪里会用熏香。
容绪边说眼底边偷偷就瞄向他衣襟里去,
谢映之袖子一掩,淡淡道,“这是青溟散的香气。”
容绪那无比自然地挪到他腰间的手顿时就僵住了。
随即犹如被针扎到似得收了回来!
青溟散有幽香,性剧毒,碰到肌肤即腐蚀皮肉,痛痒剜入骨髓可达数月。
容绪脸色骤变,整个人往后跌了几尺,“彦昭为何用此剧毒之物?”
谢映之随意道,“上回在晗泉山庄不慎吸入过多留仙散。谢先生为我调配了此香,所以……”
容绪顿时明白了,传闻青溟散虽为奇毒,却有以毒攻毒之功效。
“先生放心,仅仅一触之间,不至于染上,徐翁,打一盆清水来。”
片刻后,容绪把手在水中洗的快掉了一层皮,才心惊胆战地缩回来。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这小狐狸成刺猬了,以后碰不得了?
那置酒携游……容绪心中抑郁。
送走容绪后,谢映之静静站在窗前。
今天试探不成,容绪断不会就此老实。
看来秋狩将至,各路牛鬼蛇神都开始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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