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秦涓赶到救走他的时候,他已经精疲力竭,在战场上苦撑着的他,就像是一具行尸。
他满脑子里只有,他不能做逃兵,他是朵颜氏的少主,他带领的是朵颜家的勇士。
忽必烈哥哥说,汉人有句话叫做,不成功便成仁。
他不是天资聪颖,也从来不被看好,他没有宁柏、博博怒那样的武艺与才智,没有狐狐那样的洞察与通透,没有那别枝的进退有度,甚至他还没有姐姐的果决与聪慧……
在他们这一代里,他始终一无是处,连风流都比不上博博怒,会玩也比不上那别枝,更别说拥有像狐狐那样的美貌……
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除去一个生下来就贴上的贵族的头衔。
他没有威望,没有人信服。
这一刹那,他又想到那些死去的勇士。
全军覆没,全军覆没啊!
他痛哭流涕,哀嚎声在这个雨夜显得格外凄迷。
连门外都壮汉们都不禁要想,这究竟是经历了多么绝望的事才会让一个少年撕心裂肺。
一千人,都没有了,一个都没有了……
他的勇士,跟随他作战的兄弟都死了。
“啊啊啊啊……”
他过不了这个坎,他永远都过不了这个坎。
回不去了。
“振作一点,兀沁台……你停下,听我说,看着我……你不能这么消沉下去,你会死的你知道吗……”
有柔和的声音穿过他的耳膜,乎断乎续的,那么轻那么温和。
可是,依旧不能抚平他的哀伤,他的心太疼了。
满脑子都是兄弟倒下的身影,那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朵颜卫啊!
他喊过哥哥,喊过叔叔的人……
都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给他援军,为什么要骗他。
为什么都要骗他!
他们的命是命!朵颜卫就不是命!
为什么……
陆豫章看着兀沁台,突然对秦涓说道:“他的情况很不好,这样下去就算是醒来了,也会疯掉的。”
秦涓震了一下,看向陆豫章:“救他,怎么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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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当时是寻常
折腾了一夜, 兀沁台的情绪才趋于稳定,血也止住了,人也睡下了
凌晨时分电闪雷鸣。
“淹水了!”壮汉们在大喊。
有人说这是草原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雨, 没有哪一年草原能下大雨下这么久的,就像是天谴一般……
“豫章叔叔, 我阿耶叫你过去!”提提喊了一声后, 来秦涓身边坐下, 他突然问秦涓, “秦大哥, 你是不是认识豫章叔叔呀。”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 秦涓没有回答。
提提又说:“秦大哥,你昨天洗澡的时候取下面具,我看到了, 你是汉人哦。”
秦涓震惊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提提又道:“汉人都是我们的舅舅, 族里的老人们说的。”
这样的话秦涓没有听过,所以好奇, 一个畏兀孩子, 说汉人都是他们的舅舅?
“因为在汉人还是大唐的时候,连着有三个公主娘娘嫁给我们的祖先, 从此, 汉人的皇帝还有汉人, 都是我们的舅舅了。”
大唐三嫁真公主给回鹘,这个故事秦涓是知道的。
所以,提提所在的畏兀人部族应该是回鹘传下来的嫡系。
汉人都是畏兀孩子们的舅舅,
回鹘土崩瓦解这么多年过去了,四处奔逃的畏兀人,大部分不想西迁的畏兀人在帕米尔至大阴山昆仑山处辗转。
与汉人亲近的畏兀部族都聚集在哪里?
秦涓立刻想到的是天狼族治理下的益离城。
“提提老家在益离城?”秦涓淡声问道。
提提惊讶了一瞬,抿着唇不敢说话,秦涓也看出来了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用回答了。”
提提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天狼族治理的益离城内收留了大量的畏兀人,还有因为北方战乱流离失所的汉人,在进入益离城的时候秦涓就有感觉到。
“秦大哥,如果你的朋友治不好了,你会难过吗?”提提突然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秦涓只觉得脑中一嗡,他想问什么意思,却也顾及此刻的神情恐怕会吓到提提。
提提惊慌的说道:“豫章叔叔说你的朋友可能很难治好……”听到的时候他也很难过。
秦涓深吸一口气,却是笃定的告知他:“不会的。”
兀沁台不会疯掉的,他不允许。
大永王和王妃也不会允许的。
秦涓转身往屋里走,在兀沁台身边停下,低低的声音传来:“他只是太害怕了……”
“他没有经历过全军覆没,我也没有……”秦涓像是在对自己说,若不是从小的磨难练就了强大的内心,他也会害怕,甚至害怕很久。
他能理解兀沁台,一个贵族家的少爷,真正上战场也才一年半载,而突然迎来全军覆没……
这样的恐惧,对兀沁台来说更像是在经历一场灭顶之灾。
就像当初初进吉哈布大营的六岁的那个自己……
没有遇到奴奴、阿奕噶、沐雅的时候,他像行尸……
一个没有痛觉与喜怒的孩子。
他知道,经历过这一场苦难的兀沁台,若是能重新站起来,必将具备成为一个优秀的家主的素养。
年少成名后又有多少人昙花一现,再无辉煌,少年时的磨难是最好的老师。
兀沁台这个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少爷,他的一生将会被这一场战争改变。
褪去一身骄傲与锋芒,收敛纨绔气与稚气……
秦涓是相信他的眼光的,他更相信一个少年时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们的成功会比一般人更长久。
秦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从开始希望兀沁台活着,变成希望兀沁台更好的活着。
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秦涓睡了一觉醒了,屋外的暴雨还没有停,他从榻上坐了起来,下意识的看向屏风后的兀沁台。
兀沁台睡得很安稳,轻微的鼾声传来,很平和。
秦涓微微吐出一口气,正躺下决定再睡一会儿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声音,因为太远了也没确定。
躺下后心里不踏实,也没敢深眠。
没有过半刻钟,秦涓竟然从榻上爬起,快速的套上衣裳,穿上他的甲胄,取过腰刀长刀。
是马蹄声,这么重重叠叠,人数肯定是不小的。
当他冲出去的时候林子里已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影了
秦涓猛吸一口凉气,再刹那间他退了回去,也是他退回去的那刻听到了另一间屋子传来的动静,毕竟商队里一大半的人习武,知道有人来了也不难。
秦涓背部一阵发凉,直觉告诉他,这不是蒙人的军队,因为在暴雨声中除去马叫声、铁蹄铮铮的声音、还能听到一种类似风铃的声音。
这种声音他不陌生,虽说最近一直和虽仇人交手,真正的塔塔大将没遇到几个,但七年前他和塔塔大将交过手,这种类似风铃的声音还是能透过时光传至耳膜的。
古知塔塔的大将,他们的甲胄下摆有一串银壳做成的手指粗的银条子,是空心的,和银山苗人的耳坠子很像,走路的时候能发出碰撞声。
叮铃铃的,和风铃一般。
这种东西,只有塔塔大将的甲胄上有。
想到这里,很快他的目光聚集在屋后的一扇窗上
那窗户是死的还是活的,他没过去过也不清楚。
深吸一口气,他不敢多耽搁,在瞬息之间给自己套上甲胄,而后抓起兀沁台的甲,抱起兀沁台就往窗子前走。
等到秦涓翻过窗子,抱着兀沁台躲在屋檐底下,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屋子的另一头传来的惨叫声,本能的他身体一颤再颤。
他几乎是沉默的给兀沁台套上甲,一遍一遍的忍受着良心的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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