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涓怔怔然点点头。
阿奕噶离开后不久,秦涓也出门了,至夜里他回来时,庭中大桌已摆上,齐林和万溪两位大人都过来了
还有许多日不曾见到的妃檀。
妃檀躬身对他行礼,秦涓回他一礼,低声问他:“你怎么……”
“大人让我代他过来,我便跟着齐林大人过来了。”
秦涓顺势问他:“那宁柏大人现在何处?”
“在整顿大都城周行伍,每户出一名壮丁,收编入伍。”面对秦涓,妃檀没有想过隐瞒。
秦涓眸色一黯,昨夜曰曰既见宁柏,宁柏今日又已去成周收编丁壮入行伍,再看曰曰对宁柏的态度比之以往可谓天壤之别,是否可以大胆猜测,昨夜曰曰与宁柏的谈话里应该有关于吉哈布新兵之事。
自然应该是谈妥了曰曰今日才会设席款待宁柏的人。
这么说伊文王世子是铁了心了要助乃马真立窝阔台汗长子贵由。
其实,这样也算不错……至少风雨飘摇无枝可依的伊文王世子有了庇佑。
而这一份庇佑,是王世子曰曰赌上无数人的性命与前程争取来的。
万溪和齐林的交情似乎不错,在席间也没有闹出不愉快,反倒是和曰曰有说有笑。
“曾经的斡难河有三大恶,这人间第一恶东河郎君博博怒,花天酒地调戏女子,他啊,一旦驾马出街,每家每户都把自家女儿锁屋里不让出来,第二恶就是这小子(万溪)……花言巧语,黑的说成白的,虽不骗人心,可他骗钱,也不知那些年怎么那么缺钱,更可恨的是骗人银子,那些人还不觉得自己被骗……”曰曰说完猛灌一杯下肚。
万溪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是露出更显得意的笑容。
齐林不禁问道:“那第三恶呢?”
“这个……齐林大人就不必知道了。”曰曰嬉笑着连连摆摆手。
“……”秦涓无语的想,这第三恶大概率就是这傻子王世子。
没想到曰曰的童年还是挺有趣的。只怕小时候也没少挨打……
齐林看向万溪:“既你是那第二恶,定知第三恶是谁。”
万溪闻言秀眉一挑:“自然……这第三恶纨绔乖张,六七八岁大就能逼他的嫡母险些悬梁……”
曰曰一道幽寒的目光看过去,万溪立刻打住了:“当然我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事谁知道呢,就好比他们只知那些年我骗人钱财,却不知那些姑娘和妇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秦涓扯了扯唇角,骗人钱财还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可真有他的。
万溪接着道:“可别这么看着我,我升官发财之后,以前的旧账也大都还清了,我万溪谁也不欠。”
“呵呵呵……”曰曰勾起唇阴阳怪气的大笑。
万溪被惹毛了,挑起秀眉:“你呵呵个什么劲儿,就你那点破事掀开来只怕一场口诛笔伐,你还有脸笑老子……”
“万溪,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干架,不是就闭嘴!”
“打就打怕你不成?正好喝了点酒无处宣泄!”万溪站起来,刷起袖子。
不远处的篝火燃烧的噼里啪啦。
齐林似乎是没搞懂发生了什么,正想问清楚,极布扎将一坛酒递过来:“听闻齐林大人好酒量,极布扎不才,斗胆和大人对饮一番。”
齐林一挑眉:“行!”
二人二话不说开始灌酒。
这二人喝水似的喝法,秦涓当场傻眼。当初阿奕噶和曰曰那喝法都比这两人好……
什么是如驴饮水,这大概就是了
一直没说话的阿奕噶对秦涓挑了挑眉,就好像在说,怎么样,哥哥那日还算正常吧。
秦涓正发愣被齐林踹了一脚:“崽种!
齐林这比对他有意见,那么多人不踹,非得踹他,这狗比!
秦涓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齐林不敬,阿奕噶也担心秦涓不满齐林作风惹出事来,他将手边上一坛子酒递给秦涓。
秦涓接过来将酒坛子往齐林面前一放。
齐林又踹了他一脚:“愣着干什么?弄开啊!”
这狗比……
秦涓微龇牙,动手去掉酒坛上的泥封。
“我艹!孛儿只斤.曰曰!你个混蛋谁允许你揪头发掐脸的!打人不打脸,你有没有武德啊!”
“万溪你个狗比是谁先拧耳朵的?”
那边曰曰和万溪打着打着歪倒在地互掐起来,因为声音太大众人也被吸引去注意。
秦涓好些天没单独见过松蛮了,奴才本给松蛮洗涑完毕,正准备哄他睡觉了,见秦涓进来,松蛮立刻醒了,从床上爬起来。
秦涓微皱着眉:“怎么还没睡。”
“正准备睡,哥哥你来啦。”
“……那我还是出去。”
“哎,你都来了,不陪松蛮躺躺?”
秦涓踢掉鞋子,坐到松蛮床边来:“躺是不行了,他们随时叫我过去,坐坐是可以的,你睡吧,我拍着你。”
“不要你拍我睡,你给我讲故事吧,你给我讲讲宋国大船的事,你说你住在大江边上,总归见过船吧。”松蛮躺下,捧着小圆脸。
秦涓将他的小胖手塞进被子里,淡道:“见过。”
松蛮兴致勃勃:“船大吗?狐狐阿爹说宋国的船是全天下最大的!”
“狐狐?”秦涓怔然看向松蛮,他似乎是想起来了,松蛮曾经对他说过的,狐狐要带松蛮去宋国看大船……
狐狐怎么会知道宋国的大船?
“三岁前的事你还记得吗?莫不是记错了?”秦涓勾唇浅笑,说的有些漫不经心,显然心里已起疑,狐狐是汉人,会汉话,昏迷时还在喊“父王快跑”。
狐狐昏迷不醒时口中呢喃的父王又是谁?
伯牙兀氏的唯一继承人,为何会是汉人,这些事情其他人知道吗。
“秦涓哥哥!”松蛮连唤他三声,甚至伸出手来捏他的脸颊,“哥哥,你在想啥呢,狐球儿和你说话你都不理狐球儿。”
这孩子撒起娇来,总会给秦涓一种他是女孩子的错觉……何况他生的粉雕玉琢。
秦涓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在想宋国的大船,好大好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对,那个时候比你大一点,冬日的清晨听到江边的锣鼓声便从被子里爬起来,再冷的天也会让奶娘带我和谷谷去江边,找个好位置,看纤夫们把大船拉到渡口边,船好大,往往大船后会跟着许多的小船,岸上是成排的纤夫……我们那里又称他们绳客。”
“那哥哥,你家有大船吗?”松蛮问道。
秦涓微愣住,忽地露齿笑道:“没有。”
狐球儿不知大船有多贵,甚至有的县都弄不到一艘。
大致还记得他爹在江左的时候曾想和船商大户拉关系走海商的路子,但没有谈妥。
“那怎么样才能见到大船呢?”
“去江边或者海边就可以了,尤其是海边,船只很多,非常的壮观,你看着那些船只,会觉得自己变的很小很小,当那些船只齐整的驶向大海的时候,非常的壮观,就仿若化作鲲鹏,随他们远航。”
年幼时的震撼,是遗忘不掉的永恒,刻在了孩提时的记忆里
当秦涓低下头来,却发现松蛮已经睡着了,小胖手抱着他的手,贴在肉乎乎的脸颊上。
鼻子上还在冒鼻泡,能听到浅浅的呼噜声。
秦涓抿唇浅笑,伸手捏了一把松蛮的鼻头。
做小孩子真好,真希望松蛮能一直快乐,不要像他这样,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忆六岁前的那份遗失的快乐。
他掖好被角,从松蛮房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曰曰坐在院子里
宾客散去,杯盘狼藉,三两奴才在那处清扫。
曰曰歪坐在庭中榻上,布幡挡不住乱飞的雪花,盆中的火燃燃灭灭,酒香在院子里弥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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