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不算大胆,不敢从军, 不敢做很多事, 可昨日他却能用尽最大的勇气回头找这孩子。
这不,找来了一个外甥。
不重要了, 这就是他的外甥。
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风给他送来了平生最好的礼物。
一份幸福。
寻找了两代人的幸福。
可是, 他们的欢喜没有持续太久。
沙暴降临了。
这样的沙暴他已经遇到多次了, 他抵达押儿牵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灰蒙蒙的,甚至觉得脚趾缝里都是黄沙……
狂风袭来的时候,林沉安仍紧紧的抱着秦涓。
好在不是那种骇人听闻的龙卷风, 不然他们都得命丧于此。
“……沉……舅舅……”
他轻若蚊蝇的喊了一声。
林沉安看着他,虽然沙暴这么大,他压根就看不清秦涓的脸。
这一刻,他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竟然哭了。
或许是找累了,从他刚记事起父母就在寻找大姐和四姐,后来大姐回来是给他们一家最大的安慰,从五岁跟着他爹到处寻找四姐,直到他爹娘相继离世,四姐仍没有下落。
十五年,他找累了。所有的期待都被时光磨灭干净了……
这一刻,听到这一声舅舅,突然觉得圆满了。
“舅舅,我们快趴下,保护好水囊和粮食。”
秦涓正说着,林沉安陡然松开他,他爬向他的马,见水囊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沙暴持续了足足半日,至沙暴停下后林沉安将水囊和干粮重新绑了一遍,打了死结。
好在人和马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赶路。
刚认的舅舅,秦涓百喊不腻。
有事的时候喊,没事的时候也喊……
沙海的夜晚是难熬的,要担心沙暴,要提防蛇和一些毒物,还要注意陡降的气温。
终于,在沙海里继续走了五天,他们的水囊只剩下两个了,干粮只剩下肉干,而马儿吃的干草已经用完了。
他们要去寻找小河流,最好是有长草的浅滩。
为什么走了这么久没有看到人影,秦涓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到了夜里的时候林沉安会让秦涓喝水,只能喝一小口,而他告诉秦涓自己喝过了。
如此再走了两日,秦涓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个可能。
夜里当林沉安睡下了,他检查了剩下的两个水囊,有一个水囊有一个是空的。
两天前他们就只剩下一个水囊了,而舅舅跟他说还有两个水囊,这两天舅舅压根就没有喝水……
看着不远处睡在篝火旁的男人,秦涓的眼眶胀的生疼。
次日再行半日,依旧没有看到草地,更遑论水源了。
秦涓想如果方向没有错,他们本来最多只需七日就能抵达可失哈儿境内了。
何况他们赶路的速度很快。
为什么会这样?
莫非是走错了……
秦涓立刻想到,是前几日遇到了两次较大的沙暴的时候,他们搞错了方向。
“舅舅,我们可能已经走过了。”他的意思是他们已经经过可失哈儿了,但方向发生大的了偏离。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走的很快,且押儿牵到可失哈儿不可能有这么大面积的沙漠,他十一岁从这里走过的时候没有花这么多天。
所以极有可能他们已经走过可失哈儿,到了可失哈儿东北边的沙漠。
若是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向东北偏离,他们会进入死亡之海的内部,那里方圆百里全是沙子,千百年来没有人能在那里扛住十几天,若是真走进去了,他们是会死在那里的。
死亡之海的中心就是塔里木盆地的核心地带。
太可怕了,如果没有反应过来再多走一日,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林沉安听了秦涓的解释也觉得他们是走了东北方向,所以他们这两日一直在往沙漠最深处试探?想到此处,林沉安脸都白了。
“若我们向西南走,一定会有河流或者村庄的,我们应该错过了没有多远才对。”
不是秦涓笃定往西南走一定会有村庄,只不过是在赌运气罢了。
他们的水只剩下最后一点了,不喝只是为了给他们活下去的信念。
他们的体力及马的体力只能支撑他们走一到两天。
往西南走或者往西北走,只有这两个选择。
但西北,可失哈儿的西北是大阴山脉的延伸,那里高寒,牧民不多,村落通常很远才能见到甚至没有。
反正已经这样了,只能赌一把。
在往西南走了一整个白天后,他们又遇上了沙暴,这一次他们的干粮袋子遗失在了黄沙里……
那里面还有几块没动过的肉干。
好在最后一个水囊没丟,可是只剩下一点点见底的水了。
很有默契的,他们留下了最后一口水,因为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
时间在流逝,体力在消退,马儿越走越慢。
而黄沙依然像是看不到头一样……
让人晕眩的黄,让人绝望的沙。
太累了,秦涓想他可能真的支撑不下去了,他的马儿也是一样,疲乏的迈不开马腿儿,不时的发出几声可怜的嘶鸣声。
他该怎么办,舅舅该怎么办……
他不想死,更不想舅舅死。
终于他的马倒下了,轰的一声秦涓跟着倒在地上。
他没有听到舅舅在后面大喊:“秦涓……前面有草原,看到草原了啊……秦涓!”
在看到秦涓的马倒地,秦涓被抛出去的那一刹那,林沉安的瞳孔震动了一下。
“秦涓!”
他几乎是跌落马背,连滚带爬的朝着秦涓奔跑而去。
“秦涓!秦涓!秦涓……”
嘴角的血止不住的流,林沉安压根不知道秦涓到底伤到了那里,他只能本能的给秦涓擦血……
昏迷过去的秦涓,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他不知是过去的梦还是现在的梦……这个梦又是如此真实。
那一日,他一箭刺穿了博博怒的小腹,博博怒打了他一掌,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为什么他会在临死前做这样的梦……
他还梦到了他亲吻了赵淮之的下颌。
原来死前他想着的人竟然会是……
赵淮之。
林沉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能哭过,他止不住秦涓的血,他没有带止疼的药,在被吓得失魂落魄之后,他抱起秦涓奔向他的马。
前面就是草原了,应该会有村落,会有牧民……
在狂奔三里路后,林沉安看到了零星散落在草原上的房子。
“救命……救命……”林沉安用尽剩下的力气大喊……谁能来救救他们。
若这个孩子死了,他的人生里还剩下些什么。
他说要过带秦涓去河西,他可以去给商户家敲算盘,攒钱开一家小私塾做个教书匠,他真心想养大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们还有好多好多想法,等攒够了钱,他们要去高丽找坐大船去宋国去,还要去寻找一个叫曲水桥的地方……
秦涓他才十三岁还这么小,怎么能这么小就死去。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你不准动站在那里不准过来,否则我们会射死你的!”一个老人架着弓对他大喊,虽然声音很吓人,但他浑身都在颤抖。
不久前来过一支军队,村里仅剩的几个壮丁都被带走了,还捎带走了一大半的牛羊,村子里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十岁以下的孩子。
林沉安顾不得那么多,冲着老人大喊道:“我有钱……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老人颤抖的手随时都有可能射出那一箭,他盯着林沉安那双眼睛看了许久之后,他才问道:“你们不是兵?”
“我们不是兵,我们是在沙漠里迷了路的人,我们……”林沉安的嗓子已经哑到快发不出声音了,他仍然用尽力气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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