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 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杳植的琴声在山海楼中响起,秦涓突然不觉伤感, 反觉得豁达。
经历了太多的别离, 从儿时的懵懵懂懂,到现在疼痛感淡去反而豁达了许多。
“记得写信。”好久秦涓才对姚四郎说道。
姚四郎笑了笑:“一定。大人若是安定下来, 请告知我地址, 他日带兄弟们登门拜访。”
“好。”
觥筹交错之后,踏着夜色,姚四郎一行离去
卡六和奴安两兄弟在马背上对他们挥挥手, 离去的时候还高唱着歌儿。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走吧,回去了。”古月拍拍秦涓的肩膀。
院落里少了卡六他们的欢声笑语,古月有点不习惯。
这个时候古月突然也意识到,他的心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曾经的他是很难感受美好的,甚至于连热闹,也觉得是别人的热闹。
现在,他却开始沉浸心灵,感受生命……
就像那一日,秦涓所说的,铭记恩遇。
因为也许,一回头,这些人再也不见了。
院角的杏花彻底绽放了,风一吹,洒落一地的花瓣。
秦涓从门外走进来。
见他过来,古月问道:“你怎么没有去骑马?”
言下之意,天气好的时候不出去骑马,天气不好的时候却每天都出去
秦涓坐到他的身旁,古月见他面色不太好,皱眉:“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秦涓摇头,杳植将一封信给他,看过之后难免有些影响。
陆豫章留在河间府,负责给赵淮之传信。
曰曰在找他,虽然万溪已和大永王说他被远调了,但曰曰还是在找他。
曰曰的情况很糟糕,他想曰曰找他,一定是想让他帮他一把的。
不可否认他是忧心曰曰的。
“其实大永王找你无非是想解决罗卜的困境,你既然已让老郑留了银子给他,这事也不用再担心了,你能帮他一时,也帮不了一世,此事我劝你不要再想了,像我现在这种状态,有何不好?”古月说完喝了一口茶。
秦涓“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他说过的,不会再管政事了……
他忧心的只是朋友和兄弟。
他也不再是将军,不会再带兵了。
也许他是希望早一日和赵淮之去楚山的。
他漂泊太久,太渴望安定与平和了。
只是,他习惯了热闹,再难忍受形单影只。
三月末的一日,夜半三更,秦涓也早早的就寝了。
那绝美的人,提着灯,从院外走来,头发上沾着飞落的花瓣。
直到他出现在门前,也惊醒了屋内床榻上的人。
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太过安逸了,秦涓陡然惊觉自己的反应退化了一点,当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
他看向门,喊道:“赵淮之。”
门外的人推开门,当秦涓看到他的脸,那张脸上透露着疲惫。
“赵淮之。”他下床,走向他,也接过他手中的提灯。
“你怎么了?你看着很累。”他说着关上门,又扶着他坐下。
赵淮之却是看着他笑,许久才说道:“我有一个反复无常的伯伯,他的几个兄弟也是一样。他们也会有雄心壮志的时候想也建立丰功伟业,可他们听大臣说话的耐心连两刻钟都没有,他们能激动的让我分析天下,绘制地图,他们能让我将所想写成折子,却又将这些束之高阁。”
“就在今天,我真的感到了疲惫……”
听完赵淮之的话,秦涓突然抱住他,往床上走去:“你需要休息。”
赵淮之躺在床榻上,看着头顶的木板,上面绘制着山水,他少时喜欢山水画,所以院廊,墙面,屋舍,随处可见的山水画作。
曾经的胸怀天下,如今的暗淡收场。
他与万溪的那一场棋局,或许已有答案。
“秦涓,随我去封地,你愿意吗?”他突然问道。
秦涓一震,事实上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过赵淮之了,赵淮之说愿不愿意去楚山的时候,他已经说过了。
只是这个时候赵淮之再问他,一定是想得到他肯定的答案,他需要的是不可动摇的信任。
秦涓握住赵淮之的手:“我们去荆北。”
他可以去荆北,去荆北后,安顿好了再继续找妹妹。
赵淮之反握住秦涓的手:“好。”
他之一生从未惧怕过任何事情,却有一刹那他是惧怕孤独的。
他懵懵懂懂的时候失去了父王,成名后又失去了阿爹,他承认,在求索的道路上有那么一刹那,他是惧怕过孤独的。
或者说,他已经无惧任何失去了,唯独不能放手秦涓。
赵淮之微勾唇笑了,也缓缓的闭上眼睛,连日来的疲惫,也在这一刹那间消散了。
“你睡吧,我守着你。”秦涓说着,将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赵淮之浅浅的呼吸声传来,气若游丝。
他睡了一日又一夜。
秦涓彻底感受到了赵淮之的疲惫,就连行军赶路的时候赵淮之都没有睡这么久。
赵淮之醒来的时候,全身无力的睁着眼睛躺了很久……
秦涓给他擦拭身体,问他要吃什么,他只是摇头。
只是那双绝美的眼睛,仿佛是带着星光一般,耀眼的让人心惊。
他心底的雾散去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以亲王的身份与我的师兄沙场相见,我会尽全力,只是,我现在累了,那就让我好好去过我赵淮之的人生吧。”他如此说。
秦涓不敢打断他,只能看着他坚定的点头。
他们都知道会有这一天,也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也许就是明天。
因为血脉,因为家在这里,他们必须守护他们的兄弟、朋友、亲人、百姓。
“赵淮之,你知道我在海湾外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了好多好多的大船,震撼人心的船群,比大漠里的商队更让人心惊的画面……我那时就在想,这是怎样的智慧与勇气,才能成就这样的海上篇章,就像是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永恒。”
可以在陆上,也可以在海上。
赵淮之的归隐之心与秦涓的是不同的。
秦涓也明白这一点,他知道自己不再过问战事就是彻底抛开这些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很普通的人。
赵淮之不一样,他从认识赵淮之的第一日起就知道……赵淮之的归隐是半归隐,他的手下还有许多像王楷这样的人,而王楷还在建造大船。
赵淮之还有他父亲留下的军队,他还在培养新的军队。
就让赵淮之在暗中,做着过去的秦涓一直想做,也设想着做的事吧。
他们启程去荆北,是在这一年的四月初。
只有他、赵淮之和古月。
离开了临安古月才问秦涓:“我一直想问,郑生柏被你派去做什么了?”
秦涓:“不是我派的,他自己走的,他说要帮我在一些地方安置产业。”
“这样啊,真不错。”古月,“你就不怕他跑了?”
荆北的暮春,山河青绿,花火满簇。
夜里,江河里是一片星子的清晖。
这样的美,不同于大漠,也不同于草原。
是暮霭沉沉楚天阔,浪浸斜阳,千里溶溶。
古月感叹:“连我这个不怎么喜欢感叹景色的人都想吟诗了,难怪宋人但凡有点学问的都会作词作诗,原来是环境使然。”
“……”秦涓无语,却又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两日后去楚山,你们是要住道观还是我的王殿内,可以随意。”赵淮之说。
古月看向他:“这么说,今晚住客栈咯?”
秦涓:“不然呢?”
古月一喜:“那好,前面有船,我们找了客栈后去前面坐船吧。”
秦涓:“我见那里人多,船也只是游玩的船罢了,不安全,我们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要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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