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150)
“九天千年前便未想将上禧城留下,只可惜未能将此城毁去。”
渚幽平静道,“如今我身在此城,便会替它寻到归处。”
“你当真离不得这上禧城?”长应低下头,居高临下的将这城环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皆无异常,也不知这地方是如何能隐遁天道的。
渚幽意味深长道“是,离不得。”
“此地玄妙究竟藏在何处?”长应将手中仙魂收入袖中。
渚幽侧过身,她忽地往下一坐,明明身下什么也没有,就这么无倚无靠地坐在了半空中。
她双腿一错,屈起手肘将下颌支着,好似回到了魔域大殿,她那时不就是这般坐在软塌上的么。
“此地确有玄妙,我知晓一二,但万不会说予你听。”
长应手中一柄古朴的长剑骤现,剑柄上缀着数片流光溢彩的龙鳞。
是悬荆……
渚幽眉头一皱,在看见那柄剑时,同时也嗅见了这熟悉的气息,当即明白过来,是悬荆。
她双手攥紧,眯起眼打量起那柄剑,却见剑上并无魔气,其上魔气似是被涤荡了一番,又亦或是被镇压住了。她唇舌一动,缓缓咀嚼起这名字,“悬荆……”
长应将剑鞘一侧,那剑身噌一声探出半截,那剑刃并非洁白一片,而是黑沉沉的,好似一块被打磨锋利的砚台。
此剑出鞘之时,她身上灵力也随即涌出,如狂风一般朝下席卷而去。
这灵力震荡开来,上禧城内坍塌后散了遍地的碎石和尘屑飞扬而起,本就陷入昏暗的上禧城更是昏天黑地,若非城中还有灯火,想必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长应将剑扯出了剑鞘,那同样也是黑沉沉的剑鞘登时化烟消散,那柄剑嗡鸣一声,似在回应。
“他竟是被跟你走了。”渚幽字斟句酌道,“魔域失了个第一主,你倒是得了一柄好剑。”
她已将灵丝一一览尽,旧事也全然记起,自然知晓这龙在数千年前是得了一柄魔剑的,只是未料到,这剑竟是悬荆。
悬荆此剑脾性不好,分外慕强,旁人皆碰不得他,只长应能用。
渚幽恍然大悟,难怪先前在魔域中时,这悬荆便常常在外,似是在寻人,后来见到稚女模样的长应时,好几回在暗中偷偷打量,她那时戏谑说悬荆是老剑寻主,得打磨锋利些才能被长应看得上眼,未曾想她一语成箴,这剑还真就是长应的。
长应颔首,“他三千年前便被我所伏。”她猛地挥剑而下,一道银白寒冽的剑光登时劈了下去,似是这上禧城离了九天还不成,还要将其四分五裂。
渚幽瞳仁微缩,冷声道“你要做什么?”她素手一抬,见状连忙挥出赤红的灵力,想将那剑风卷回来。
一白一赤两道光前后追逐着,在这星罗棋布的屋舍间如游鱼般闪蹿,比之流星还要迅猛。
白电倏然在地上劈出了一道裂痕,细细窄窄,尚称不作是沟堑,可在潜入后,却炸得里边轰隆作响,硬生生裂出了一道沟来。
赤光尾随而入,紧追着往深处钻探,可未料到,一股不明来由的威压竟震得两束光齐齐消散。
赤电消散的那一刻,渚幽胸膛微震,她的灵力竟不知被卷到哪儿去了。
她虽知这上禧城有些古怪,尤其是那被观商称作是无渊的地方更是古怪无比,却未料到,上禧城中还有这般多的古怪之处是她还未发觉的。
她怔愣低头朝那沟堑看去,只见蜿蜒迂曲的沟堑边上,一列屋舍要倒不倒,在周边的妖魔倒地不起,俱是昏迷了过去。
但他们并未被伤及,似乎这威压有意未要去他们的性命。
如今她已入极,境界已与长应不相上下,本以为三界里已难寻到敌手。
不曾想,竟还有如此威压存在,只那么一下,便令她胸腹钝痛。
渚幽抬手按住了胸口,里边一颗心蹦动不停,她思来想去。
即便是想数千年前的灵丝也翻来覆去的找寻一遍,也不知释出这威压的会是谁。
她立即侧头朝长应看去,只见长应也在皱眉沉思,分明也无头绪。
“这是什么……”长应回头问道,她将悬荆攥紧,猛地又劈出了一道剑风。
这一回,渚幽未施出灵力去追。
只见那银白的剑风循着那道沟壑又径直往下,未料到,还未探至底,那剑风似是被人逮住了一般,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而后,一道烈风从那深沟下旋了回来,比方才的剑风还要快上几分。
长应竟险些未避开,硬生生被切断了一缕发。
那乌黑的发丝轻盈落下,飘摇着好似鸦羽。
渚幽心骤然一动,好似那发梢搔在她心头一般,她看长应似是未在意,也不知从哪儿生出此等心思,竟弹指挥出了一缕灵力,将起卷了过去。
她撘在腿上的手慢腾腾一攥,把那丝丝缕缕的墨发纳入了袖中。
长应并未发觉,眸光晦暗地睨着那沟堑,本想倾身而去,却见一根沾火的翎羽擦着她的面庞掠过,硬生生止住了她的动作。
她回头朝渚幽望去,“你应当也好奇,那底下究竟是什么。”
“莫去……”渚幽的心陡然一跳,直觉这里边并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长应不解地回头,“为何?”
渚幽捻了捻手指,将方才卷来的一根发丝捏在手里轻搓着,“就算去,你也什么都找不到,它方才能吞你的灵力,再吞个龙又有何难。”
长应皱眉……
“你可知千年前天界本欲将上禧城毁去之事?”渚幽问道。
“自然……”长应早些时候便问了玄顷,自然知晓此事,说是此地诡秘无比,竟不会受天雷所伤。
渚幽眼眸一抬,“你且细细回想,众神当时划云成天,指天筑起天宫时,掩埋了何物?”
长应惶然将唇一抿。
“兴许无渊玄妙就在此处。”渚幽不紧不慢道。
“无渊又是什么。”长应话音一顿,恍然明了,“莫非就是你躲开天劫之处?”
渚幽未点头,也未否认,慢腾腾道“我也尚不知晓无渊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即便我知……我亦不会轻易告诉你。”
她攥着观商的魔魂,又道“告诉九天无甚好处,这上禧城已经离天,莫想再将其拼回去。”
长应未言……
“此地可厉害着,你之灵力却肆虐地底,必会遭到反噬。”
渚幽轻描淡写,“我能将其劈离,兴许是未触及边缘禁制。”
“你同我说这么多,就不怕我将此城夺回?”长应皱眉。
她将手中悬荆缓缓抬起,原是以为剑有问题,可这剑跟了她这么久,若是出了问题,她定早就能发现。不是剑的问题,那便是此地确实古怪。
如此诡秘之境,若是落入魔族手中,战起之时,他们不就能不战而胜了么。
“你大可试试。”渚幽气定神闲道。“若是我未入极,你兴许还能抢得回,如今为时已晚,你我若是争斗,只能落个玉石俱焚。”渚幽倚坐在半空中,玄黑绸裙在风中曳动着。
长应怎会不知,如今实力相当,她又万不想将渚幽伤及。
况且渚幽现下定是有了主意,她只得顺着这话冷声开口“你想将上禧城搬去哪儿。”
“就这么无依无靠地浮着也不错。”渚幽随口说道。
长应从她口中撬不出话来,只得变作龙身,却未立即腾云离开,而是俯身吐出了一口龙息,那龙息寒凉,轻飘飘地落在了那道沟壑上。
龙息未深入其中,而是忽然结成了冰川。
沟堑边上的房屋受其牵连,陡然被冻了个严严实实,好似一个个矮墩墩的冰岭。
这一隅上禧城便如临严冬,平白结了一壁的冰,那些屋舍桥梁皆冻在里边,逼人的寒气滚滚蔓开,将昏迷不醒的妖魔给冻醒了,他们慌忙爬起身,冷不防摸到了这冻骨的冰,手掌险些失去了知觉。
渚幽见她这般严谨倒不意外,反而就还在意料之中,“这沟填上了,你也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