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184)
“乔逢生已出门多时。”长应蓦地开口。
祸鼠和撼竹闻声俱是一愣,没想到这龙竟也知晓乔逢生,又看渚幽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隐约好似撞破了什么秘密,合着观商才是那被蒙在鼓里的,这两人早就暗度陈仓了吧。
渚幽哪料到长应会先她一步,又看这龙身影如常,竟不是分出一缕神识下凡,而是连躯壳都带过来了。她愣了一瞬,又问:“他去哪了?”
“不知,这山庄守门的凡人对此事不甚了解,但观其神识,乔逢生已离庄五日。”
长应淡声道,她瞧见渚幽那墨黑的发梢,虽心觉银发更衬她,但墨色也分外好看。
“你手里捏着的是什么。”渚幽垂眼道。
长应这才抬手,将捻在一起的两指举至她面前。
渚幽微微倾身,好似嗅到了什么熟悉的气味,她又往前倾了点儿,好似要将鼻尖抵到长应的手背上一般。
长应垂眸看她,气息蓦地一乱,手腕略微一颤,那素白的手背便蹭到了渚幽的上唇。
手腕并非无意抖了一下,她故意的。
她的手背滑如脂玉,但渚幽的唇更柔更软。
渚幽愕然抬眼,她见长应面色如常,然而自己的心却乱了半拍,不由得抿起了唇。
她眸光一躲,嗅到了那腐朽枯败的气味,是魔物留下的,愕然道:“他们倒是快。”
未免太快了,凡间定是有了魔门,才能解释得通。
长应将手臂一甩,紧捻在一块的两指随即松开,那被她擒住的一缕风顿时被卷走了。
山庄门口站着的几个仆从这才睁了眼,眼中俱是迷惘,垂头看向自己拔出鞘的剑,困惑道:“我怎站着就睡着了。”
“许是太困了,站着也能睡着。”另一人道。
“不对劲啊,睡也就睡了,我这剑怎么还拔了?”
几人连忙将剑归入剑鞘,左右看了一阵,一人道:“小六跑哪儿去了,定是他捉弄了咱们。”
“这小子平日里挺懂事,私底下还会捉弄人呢。”
“可不是吗,不过我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未少干过这样的缺德事。”
几人哈哈大笑,全忘了方才发生的种种。
那跑去禀报此事的小六,殊不知自己背上了好大一口锅。
远处,渚幽抿着唇,将舌尖暗暗抵上了上唇。
长应将手收回身侧,不动声色地看她。
渚幽连忙松了唇,可唇上水光无处藏匿,潋滟一片。她定了心神朝祸鼠看去,说道:“山庄内总该有人知晓他去了何处,何不进去搜寻一番。”
祸鼠一个激灵,顿时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带上了。她笑了笑,为难道:“可这山庄不小,庄里少说也有上百人。”
“去找……”渚幽那无辜的眼一转,看似无甚威慑力,可那漫出躯壳的威压却不容小觑。
祸鼠朝这位主看了看,又朝那神尊瞧了瞧,连连点头道:“这就去……”她不去谁去。
只见这穿着华服的祸鼠忽地缩成一团,变成了只通体雪白,耳朵还又长又尖的老鼠,她用双足站立,身一伏便潜入地下,转瞬就没了影。
撼竹看呆了,又见自家尊主正有意无意地看向那龙,似是有话要说,却碍于有旁人在而不方便开口一般。
她心里打鼓,过了一阵憋出点儿声道:“我去周遭探探路。”
“嗯……”渚幽颔首。
撼竹如释重负,连忙凌身而起,化作烟缕附着在这迎面而过的风上,被这风一裹,便随其朝远处旋了出去,溜得飞快。
那乔木山庄外,渚幽和长应面面相觑,渚幽瞪了她一阵,问道:“我以为你会在九天上好好待着。”
“你不是到妖界去了么。”长应面上无甚表情,只说话时略微透露出一丝困惑。
渚幽睨她,反问:“不是要将九天整顿一番么,这就下凡了?你这神尊当得是不是太轻松了些。”
“此时不适合大动干戈。”长应皱起眉,一副被冤枉的模样。
渚幽眸光一敛,朝那乔木山庄的牌匾望了过去,“我确实去了妖界,还见了妖王月隐,你可知我对她说了什么?”
长应沉默不言。
“若我未猜错,那妖王大抵只能活半载了,她已许久不能突破,如此下去只有泯灭这么一个下场。”
渚幽慢腾腾开口,“我令她投靠观商,但她还算识时务,未立刻答应。”
“你想借妖界投诚引观商现身,观商不是这么容易受骗的。”长应淡声道。
渚幽轻笑一声,“月隐也不是那么容易答应的,否则妖界又怎会避世这般久。
她有她的考量,可我不信她当真不怕死,她分明还是想活的。”
“你何必将她拉入如此境地。”长应道。
渚幽眼眸一抬,盯着这神情淡薄的龙道:“即便我不开这个口,观商迟早会找上她,她如今灵台虚弱,神志虚亏,轻易便会被魔物哄骗。
既然如此,何不由我亲自开这个口,也好让她有空闲考虑清楚。”
“你倒是体贴。”长应忽又改口。
“你方才不是明里暗里地指责我不够体贴么。”渚幽微微眯起眼。
长应抿起唇,半晌才嘴拙般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渚幽听她干巴巴否认,轻哂了一下,“说起来,我给你带了些好东西。”
长应听她这么说,忽地想起了她从丹穴山里掘出来的那一刻梧桐木,转而道:“我也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
渚幽还真想不到这龙给她备了什么,不过她干脆利落的将芥子里那满满一箱金银玉石拿了出来,那木箱沉沉落地,哐当一声,光听这声响便知里边的东西分量不轻。
“这是什么?”长应皱眉。
渚幽下颌微抬,示意她自个儿打开。
长应手指一勾,扣在箱上的长锁便自行脱落,箱盖也被一缕灵力卷了起来。
木箱打开的那一瞬,里边的物什闪闪发光着,被天上洒落的玄晖一照,闪耀到仿佛千百盏明灯皆叠在了一晃儿,晃得渚幽微微眯起眼。
玉石是上好的玉石,琉璃也是顶好的琉璃,就连金银也全是足锭的,圆润且好看。
这一箱金银玉石好似从龙宫里掘出来的,寻常凡人,恐怕活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的钱财。
长应先前也在魔域的大殿里住过一段时日,着实清楚这朱凰过日子是怎样的抠搜。
在看清楚这一箱子物什后,她竟好一阵没能说出话来,总觉得自己似是看错了。
“哪来的?”半晌,她才沉着声问。
“祸鼠搬来的,我借花献龙了,不喜欢?”渚幽眉梢一抬,未在长应脸上看出高兴的意思,心道这龙不是七魄齐了么,怎么总一副不乐意的模样,好像不知喜一般。
长应扯平的嘴角略微扬起了点儿弧度,眼里虽寻不到意思喜意,却一板一眼回答:“喜欢……”
渚幽下颌一抬,“我料你应当喜欢,哪会有龙不喜欢这些俗物。”
长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总不好直接说她不喜欢俗物,要真问她喜欢什么,或许她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一个名字来。
她默不作声地将芥子取出,好将这沉甸甸一箱宝物给放起来。
“你给我备了什么?”渚幽问道。
长应那冷淡的双目蓦地一抬,未将东西取出,反倒撘上了渚幽的手腕,“我带你去看。”
渚幽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结果,只见那撘在她腕口上的五指倏然一紧,她便被拉了芥子里。
那芥子,还是她当时予长应的。
这雪地冰天她已见过数回,只要站在这天地之中,她只消看上一眼便能认出来。
大雪弥漫,不论芥子外是春夏,还是孟秋,里边皆是冰冷一片。
这神化山的一隅好似孤立于世外,不论何时俱是皑皑白白,天穹上阴暗一片,入目是灰沉沉的浓云,寻不见日光。
然而此时这一隅却不尽是白,冰雪中竟硬生生被掘出了一个湖,那湖里盛的是闪烁着微光的醴泉,而醴泉之中又竖立着一棵苍劲葱茏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