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96)
正中处有一抹异色,她定睛一看,竟是一株靛蓝色的花。
与其说是花,不如说是草。
毕竟那玩意只长了一片靛蓝的花瓣,那花瓣长得圆润,又极小,仅有尾指般大。
里边是稚嫩的花蕊,花蕊里似盛着光。其下连花杆和叶子都是蓝的,唯叶尖上落了一点朱红。
渚幽眯起眸子看了一阵,却拿不准那究竟是不是她要找的灵草,可放眼望去,只它的模样与众不同。
她心里洋起一阵喜意,刚想凌身去取,却蓦地瞧见草泽中站着的一个身影。
都怪日落后海底黢黑一片,草泽中又遍布枯枝,让她麻痹大意,未注意到其中有人。
那人还将气息收敛着,乍一看与死物无异。
渚幽连忙顿住了脚步,细细分辨着那一抹身影。
乌发黑裳,腰间紧束,束带上似缀着个什么锒铛作响的物什,约莫是个女子。
那黑裳女子忽地弯下了腰,细长的五指朝那株灵草探了过去。
渚幽见状骤然屏息,片刻也未敢迟疑,踏起风便朝那处急急掠了过去。
两百年了,她好不容易寻到这寒眼,怎能让他人得手?
渚幽眼眸微眯,连那人长什么模样都无心细看,只光顾着盯她那只伸向圣草的手了。
还差一些!
渚幽皱眉挥出了一道厉风,将那人的手扇了个正着。她未手下留情,这风刀若是刮过去,得将那人的皮都给削下来。
取圣草的女子陡然收了一下五指,手上竟未见伤痕。
那只手在萤光中素白如缟,腕子虽细,可却丝毫不显孱弱。
她只缩了一下手指,继而又朝那灵草抓去,硬生生将其连根拔出。
被拔出草泽后,灵草的根茎也露出,它的枝叶和花虽是靛蓝的,可根茎却朱红一片,似是啖血一般,充盈的灵力再无处可藏,令旁人只嗅了一下便觉通体舒畅。
果真是它!
渚幽心如擂鼓,见那女子要将其收入袖中,连忙奔近。
她雾縠般的衣袂一荡,一柄灵力化成的剑噌一声出现在她掌中,她握紧了剑柄,猛地将剑尖抵至地面。
登时草皮皆被掀了起来,草泽中水花迸溅,骇人的灵力朝那女子袭去。
那女子不紧不慢地站直了身,素手一抬,竟就这么挡住了这刚风。
渚幽心下一惊,竟看不出这人究竟是什么境界,可灵草就在此人手中,她怎么能不夺?
她步步紧逼,那女子却不见还手,而是不紧不慢地避让着。
她翻身而起,一记杀招将要落至那女子的天灵盖时,那女子竟淡声道:“拿燃心木来换。”
燃心木?
这声音有些熟悉,似在哪儿听过。
可渚幽杀招已至,那凛冽的剑光已抵至说话人的天灵盖。
渚幽持剑逼近,只见寒凉剑光抵至此人随风扬起的发丝,只一瞬便被化开了。
剑风兜头落下时,女子骤然抬头,在烁烁剑光下,渚幽看见了一双冷漠无情的眼。
上挑的眉尾,上扬的眼梢,那眉眼怎么看都是稠艳的,可偏偏她唇色近无,面色苍白寡淡。
在看见这双眼的时候,渚幽不由得想到了长应。
可只瞧见了一眼,她不得不往后退开。
不曾想,此人竟能将她的灵力悄无声息的化开。
她方才匆匆瞧了一眼,只觉得这人的眉眼与长应有几分相像,却未来得及瞧清这人的鼻尖上有没有那一颗小痣。
渚幽神色沉沉,心乱如麻。
不过是眉眼有几分相像,未必会是长应。
况且此人的境界连她都看不透,又怎么会是百年前那孱弱体虚的小龙?
渚幽冷声道:“我没有燃心木。”
“凤族浴火时天赐燃心木,你怎会没有?”那女子声音冷淡,质问一般。
渚幽心猛地一跳,不曾想对方能看出她的真身,她……当真不是长应么?
“我从未取过什么燃心木。”
百年之前,长应也曾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真身。
“凤族浴火时梧桐树枯,燃心木成,为何不取?”那冷淡的声音逼问道。
渚幽眉头紧锁,轻嗤了一声说:“你要燃心木做什么?”
“你只管说便是。”女子冷漠至极。
“你若是从天界来的,那应当知晓我是谁。”渚幽缓缓道。
并非高慢自得,而是这两百年来,入魔的凤族仅只有她。
“当年浴火时我未渡得天劫,那是因我渡劫时徒生意外,双目不能视物,故心中有障,破不得境界。”渚幽徐徐说道。
那女子沉默不语。
“我那时已是自顾不暇,又哪来的闲情取什么燃心木,那截木头早不知被谁拿走了。”
渚幽紧盯着她手中的灵草,又道:“你若想要,便去问凤族给。”
“既然双眼不能视物,当时为何不说?”那女子又问。
渚幽将剑微微一侧,双目微微一垂,眸光晦暗不清,揶揄道:“我那时……还当是被灼瞎了。”
草泽中,长应悬起的心缓缓沉落,心道原来璟夷的燃心木并不是她给的,如此……甚好。
可远处渚幽眼中杀意未褪,长应察觉到她周身杀气凛凛,故而面无表情地攥着那株灵草退了半步。
她果真不认得我了,长应心道。
第57章
这草泽中四处泥泞, 周遭还黑沉沉的,只萤火跃动时遗下些许光。
渚幽心里打鼓,她看不出面前那女子的境界,不知若是贸然去抢, 她的胜算能有几分。
她直盯着女子手中那一株灵草, 心知若是胜算不大, 她时下又拿不出燃心木去换。
她当真没有什么燃心木,那时浴在劫火之中,她确实未取到燃心木,她双目不能视物,看什么皆是朦胧一片。
那劫火又甚是炙热,烫得她周身疼痛难耐,最后硬生生疼晕了过去,醒来时劫火已消, 火中燃心木自然也不见踪影。
她连劫都渡不得,境界不但没有突破还反而跌了许多,如何还有闲情去取那燃心木。
那一回渡劫, 她瞧见那只伸进她劫火中的手似是璟夷的。
璟夷将手探入了她的劫火之中, 也不知除了下毒, 还做了什么亏心事。
火劫过后她便被诬陷, 也未清楚自己的燃心木究竟是不是被劫火给烧得连灰烬也不剩了, 便被架上了处刑台。
在处刑台上,她堕入魔域, 再度破境时未有梧桐树, 自然也见不到燃心木了。
那之后,她在魔域中倒是听闻璟夷得了燃心木,不但补全了三魂七魄, 连境界也得以突破,好生风光。
可璟夷的燃心木究竟是何人给的,她不得而知。
璟夷……
她一想到这个名字就甚是气愤,若非这只杂毛鸟,她兴许还落不到如此境地。
“你可知璟夷如何说。”长应攥着灵草,淡声问道。
渚幽朝她看去,只见女子的半张脸沐在黯淡的萤火中,模样着实看不清,但鼻梁倒是很挺,侧颊的轮廓也极其好看。
渚幽方才在心底念过这名字,没想到这就从他人口中听到了。她随即皱眉,“你识得她?”
“不识……”长应否认得极其干脆利落。
渚幽眉一扬,看这女子如此着急撇清关系的模样,还怪像是与璟夷有仇的。
天界群仙何时还玩起这决裂对峙的把戏了?
“她直言两百年前,是你将燃心木给了她。”长应不紧不慢道。
渚幽愣了一瞬,心里五味杂陈,竟觉得有些好笑。
难不成璟夷当时还真取了她的燃心木,等着她下凡受那轮回之苦,才将燃心木拿出来用,还口口声声说是她给的。
只可惜,她并未受轮回之刑,在九天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入了魔。
就那么一块燃心木,当真值得她那般做么?
渚幽整颗心扑通狂跳,撞得她呼吸不顺,连眸光都在震颤。
怎这般可笑,若真是如此,那两百年前本该入魔的,不应当是璟夷么?
她心有魔念,怎会不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