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165)
祸鼠唰一下将扇子展开,神色紧张地打量起渚幽的神色来。
这香她是嗅惯了的, 于她而言, 这香无甚不妥,可若换做是他人,那就不一定了。
她紧张得周身躁了起来, 展了纸扇后,朝自己扇了几下, 小心翼翼问:“大人可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渚幽狐疑看她,“不曾……”
祸鼠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朱凰就是朱凰, 哪是这种凡物能伤得了身的,急忙干笑了两声,“无事就好……”
那跟在渚幽身侧的长应略微皱眉, 心里还惦念着渚幽将她唤作四足虫的事, 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两百年前姑且还算是条黑蛇,如今竟成虫了。
她本是不觉饥渴的,如今却跟牙痒了一样,心道既然都已被当成虫了,虫儿咬人也无甚不妥吧。
长应金目一抬,冷不丁瞧见渚幽那细白的颈子,牙痒,想咬。
祸鼠见渚幽无甚所谓,又将纸扇摇了摇,眸光躲躲闪闪,当真贼眉鼠眼的,“大人若是觉得哪儿不舒服,便、便……”
她差点咬着舌头,心道若是这香惹出了什么祸,这锅不得她来背?可谁有胆量伺候这朱凰呢。
长应仔细听着,莫名觉得祸鼠话里有话,问道:“为何会不舒服,可是因添了那些香材,那些香材添来作何用处?”
这下不止渚幽,连祸鼠都听见了。
渚幽蓦地侧过头,瞪着眼前的龙,很想问她,为何要将声音伪装得与她一模一样。
长应却泰然自若,好似方才说话的人不是她。她还侧过头,迎上了渚幽的目光,神色淡淡的,好无辜。
渚幽抿住唇,心里却不觉得生气,甚至还想着要不算了,就当这龙的嘴长在了她的身上。
祸鼠大吃一惊,哪想到这位竟连那催情的香是用来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她甚是为难地扯着嘴角笑了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心道这位长得可真是像极了天上月,不染片尘还高不可攀的,如此朱凰,哪能知道这些污秽之事呢,于是别扭回答:“这、这自然是用来助兴的。”
渚幽本想敷衍了事,对旁人这什么助兴之事兴致缺缺。
然而长应又在她身边佯装她的声音开口:“为何事助兴,莫非是那等苟且之事?”
祸鼠真想用这扇子将脸再度遮起,这等事这见香轩可不少见。
大家均是来寻乐子,而这见香轩又是她所开,她自然觉得无甚不妥,可此时从朱凰口中听到「苟且」二字时,她竟蓦地觉得,好像丢了老脸一样,羞得慌。
她是地上的泥泞,被月华一照,藏无可藏,只能干巴巴开口:“正、正是。”
渚幽觉得她此时若不生气,那就不是她了,可她却又不想让这祸鼠知晓她身侧还站了只龙。
她半掩在袖口里的手略微一动,挥出了一道灵力,如手一般捂住了长应的嘴。
长应一动不动,她压根不是用嘴说话的,又传出心音道:“为何他们要行此事,我先前来时有幸瞧见,他们可是因情和欲才行此事的?如此便能纾解心中欲求么。”
虽说她用的是渚幽的声音,可说出口时,那腔调又与渚幽的迥然不同,语调平平的,就好似无心无情一般,冷漠得叫人不敢冒犯。
祸鼠哪见过有谁能这般心如止水又一板一眼地谈论这种事,额上当即淌下了一滴汗,她赶忙驱了汗,生怕脏了朱凰的眼,连忙道:“这、这有的人是才刚相识的,哪有什么情呢,不过倒是因欲才行了此事,此事因欲而起,自然也得由其纾解。”
“他们才敢相识,竟就有欲?”长应又问。
渚幽快要听不下去了,越过祸鼠快步走在了前边,她此时若不生气还真说不过去,可现下不妥,她还需再忍上一忍,一会再想想要如何气。
这等事祸鼠通晓许久,祸鼠见她加快了脚步,忙不迭跟了上去,讪讪道:“身在这三界之中,哪有谁会没有欲,想来即便是九天上的那一位,定也有欲。”
她话音方落,便听见了回应,“你说得没错。”
那话音一顿,又问:“可若只对一人有欲呢。”
此话一出,渚幽猝然别开了眼,朝这郑重其事发问的玄龙睨了过去,她双眸似是含火一般,眸光很亮。
长应坦坦荡荡,没有半分躲闪。
这龙越发坦荡,渚幽就越是窘迫,不知长应是不是故意问的,她听得一颗心狂跳不停,心血似乎又要沸起来了,心道难不成是屋里燃着的香生了效?
渚幽抿起唇,觉得自己此时应当是要生气的,即便是在魔域中,她又何曾忍得了这般浪荡的话,况且这话一听……
分明就是与她相关。
偏偏长应面不改色,好似当真只将躯壳当作躯壳,只将七情六欲当是七魄所致。
“只对一人?那便是情……”祸鼠见这朱凰险些走岔了路,急急赶至前边,抬臂道:“大人,这边。”
渚幽鞋尖一拐,冷着脸朝祸鼠那边走去。
祸鼠小心翼翼抬起眼,神情猝然一僵,她见渚幽眼梢凤纹绯红一片,双目盈盈,两片薄红的唇紧抿着,看着不像是在生气,但似乎也并不镇定。
可方才说话声明明冷静淡薄,与现下这模样怎么也不大相符。
到底……是谁在同她说话?
渚幽骤然闭起眼,她浑身也僵住了,蓦地口干舌燥起来。
那眼帘中眼珠子略微转动了一下,眼梢的凤纹似乎又红上了几分。
「情」吗。
她虽知道「情」这一物于三界来说意味着什么,可从来不觉得这一字会落在自己身上。
“可来咱们这见香轩的,向来不会谈情。”祸鼠怵怵道:“谈情的人,眼里是容不下这销金窟的。”
渚幽睁了眼,依旧一言不发。
长应听得清清楚楚,她抬手将渚幽封住她口舌的术法撤去,一瞬不瞬地望向身侧那敛目站立的朱凰,心道,原来当真是情。
她许久前便按捺在心底想施予渚幽的种种,皆是情,想看她双目通红含泪,是情,想看她被缚得动弹不得,是情,想听她说不得话只能慢声喘气,也是情。
既然是情,那便会有欲,那是不是也需做上些什么,才能暂且纾去心中那种种如浪潮般近乎要将她淹没的念头?
祸鼠不光额上冒汗,连后背也冒起了汗,心说这周遭也没谁,大人着实不必对她传心音吧。
她朝渚幽看了一阵,双眼刺痛难忍,忙不迭将目光往下一移,落在了渚幽那素白的下颌上。
如此一来,她只消略微一抬,便能看见那张唇。她小心翼翼问道:“大人还有何疑问?”
“妖魔和凡人,纾去此欲的方式,好似无甚不同。”长应思索了一番,淡声道。
她并非完全不懂,百年前在魔域中时,那惊客心曾送了渚幽一薄册,那时渚幽当着她的面翻开,她当时睨了一眼,看得不大清楚,那时也未看懂。
只那一瞬,渚幽便怒气冲冲的将那薄册撕了个粉碎。如今回想一番,她竟好似知道那薄册上绘的是什么了,可不就是这等苟且之事么。
渚幽依旧紧闭着嘴,心里琢磨着,要怎样才能令这龙闭嘴。
旧时她便知长应好学,学得还极快,不论什么都能在顷刻间学懂学透,可如今她却恨不得长应是个傻子。
祸鼠瞧见她确实是闭着嘴的,可听进耳里的声音又真切得很,她眼皮狂跳,左思右想之下还找了个缘由出来,心道也许大人不好意思开口,这才朝她传了心音。
她倒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道:“虽无甚不同,可其中巧妙百般多样,却不是人人皆知的。”
渚幽双耳嗡嗡,她一开口,道出的话音却好似哑了几分,“不是要去寻那虎妖么,莫要耽搁了。”
“诶……”祸鼠应了一声,“那我便边走边同大人细说。”
渚幽额角一跳,心陡然跳快,“无须再说……”
祸鼠应了一声,讪讪低头。
一旁,长应面色无常地道:“你是不是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