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220)
诛邪神君扔出斩断的长戟,一掌朝这魔物拍去,却见这魔竟只手胸腹一震,好似他这一掌拍在了锦被上。
观辰目眦欲裂地看他,磨牙凿齿道:“观商?这名字倒是好,你说我是,那我不妨也当当这魔主。”
反正他从未这般露过面,无人知晓他的名字,也无人知晓他的存在,他和观商向来不分彼此,如今观商已去,他便来当当这魔主!
他手中魔气涌出,灌进了诛邪神君的灵台中,欲要将其神魂侵吞。
诛邪神君大瞪着眼,才知这魔竟不是观商。他不想被这魔夺舍,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欲要将自己的脖颈断去。
一道寒凉的龙息忽地如飞星般袭来,将观辰的手冻得冷白一片,其上覆了大片坚冰。
观辰将冰震碎,不得不收回手,在水波震荡而来时,猛地将诛邪神君拎至身前。
诛邪神君朝远处看去,只见玄龙腾云而来,那庞大的龙身近乎遮天蔽日,长尾一甩,便将这弥天的魔雾给震开了。
明明被拎至前边抵挡,他却不觉畏惧,反倒扬声大笑,说道:“魔物终只能是魔物。”
玄龙口中吐出水柱,那水柱如绳索一般狂甩而来,将诛邪神君缚了个紧。水波一动,便将其甩到了远处。
观辰静看着悬在天穹的玄龙,他的面容虽与观商一模一样,但举止大有不同,他双腿合并地撑着下颌。
若换作是观商,定是大张着腿无拘无束地坐着,一副甚是恣意的模样。
玄龙奔腾而来,巨口一张,裹挟而去的寒凉之气似要将远处的魔掀翻。
那水柱倏然又凝起,好似水龙一般朝观辰袭去。
观辰扭身避开,哑声道:“先前在九天时我受神光所燎,不得不遁地而逃,如今却是在人间。”
玄龙金眸微眯,龙尾一甩,顿时化作纤细高挑的女子。
长应衣袂翻飞,一双眼还是龙瞳的模样,冰冷可怖,“原来是你……”
她只知无渊内这与观商极像的魔要抢坤意的本元,却未料到,他竟就是夺舍了坤意的那只魔。
就是这些魔物……
她心绪大乱,手中幻出悬荆剑。
悬荆渴血已久,剑身上魔气缭绕着,竟丝毫不输古魔。
观辰自然知晓这九天神尊与别的仙神不同,她手持魔器,数千年前又是以杀戮封神,并非如她苍白纤细的模样那好欺。
长应只两步便步出百尺,与观辰只有咫尺之隔。
观辰抬臂相迎,眼中不见丝毫惧怕,他寒声道:“你在九天之上就不敌我,难道下了凡间……就能行了?”
长应未言,挥剑时,数道水柱冲天而上,江河湖泊皆为她所用。
这数不清的水柱直贯苍天,水声汩汩作响,好似龙吟。
观辰皱眉,只见那些水柱竟如游龙一般朝他狂啸而来,这数十水柱交错纵横,好似要织成蛛网朝他兜头罩下。
他只手撑至头顶,冷声道:“你可知我从无渊攫来的灵力并未用尽?”
“那又如何……”长应双手一并,那从四处奔腾而来的水柱猛地一沉,果真要落至观辰头顶。
数十道水柱好似织成了牢笼,将其囚在里边。
观辰面上笑意不减,好似没有将这水柱放在眼里。
只见那厚重如龙身的水流蓦然砸下,陡然冻成了冰。
不光这从江河湖泊里腾起的水柱冻得僵硬一片,就连观辰也未能幸免。
长应心头怒意未消,垂头看向人间时,只见四处血雾弥漫,近乎要将这些魔烟都给染红了。
术法相击时冷光迸溅,屋瓦骤掀,地面开裂,齑粉碎石好似雪花,漫天飘摇落下。
她正想掐诀令这魔物也一并碎成齑粉的时候,忽听见嘎吱响声,那被冻在半空的江河水忽地裂开,一只手追风逐电般朝她擒了过来。
长应猛地往后略出,却还是被勾破了衣裳,素白的胸口露出了点儿,衣襟险些未挂住。
观辰崩碎了这将他困住的寒冰,险些就将手刺入了她的胸膛!
长应目光寒冽,抬手捂住了狂跳不已的心,那心尖上淌着一滴渚幽的心头血,谁也……
谁也别想碰上一碰。
观辰猛地从这冰笼中钻出,他眯起眼,将长应这捂住心口的模样看进眼底,嘶了一声道:“如此紧张做什么,莫非你与旁人换了心头血?”
长应沉默不言,面色寒凉如冰,她手腕一转,这贯天而上的冰河又化成了水柱,如藤蔓般朝那魔物旋去。
观辰抬手将水柱劈断,不料那水柱竟凝成冰刀,将他腕口划破,近乎要划断了他的手筋。
他运起灵力,双臂一旋,滔天魔气皆聚了过来。
“莫非,就是无渊里倒地不起的那位?”
长应眼中好似藏了切骨之恨,她气息骤急,那恶念在心头滋长着,近乎要将她心头那寸土尺地全数占尽。
观辰「哈」了一声,煞有介事地道:“她是不是要死了?”
第117章
她, 是不是要死了。
每个字皆如封喉刀一般,在长应的脖颈和心头上脔割。
长应眼前万物一旋,仿佛又回到了无渊中, 面前漆黑一片, 渚幽气息奄奄地躺着, 双眼连睁都睁不得, 满头银发杂乱不堪,上边染了零星鲜血。
朱凰好似就此长眠, 和那时在大漠之中如出一辙, 就像她将渚幽拉回现世, 当真是来受罪的, 她……也从未问过渚幽愿不愿回来。
若她是「因」, 那渚幽如今所遭的一切便是恶「果」。
长应微微张着嘴, 喉咙一动, 缓缓吞咽了一下。她眸光四散, 好似凝不起来, 不光眼眸不转,纤长的睫毛也一颤未颤。
她眼前万物又变, 还看见渚幽在她面前化出真身的样子,翎羽焦黑一片, 凤凰火全失,灵台里魂魄皆受震荡,周身上下就没有哪一处皮肉是完好的。
这……
比之三千年前更加痛苦。
长应满心想着,这定是因为她, 若不是她忽然动念, 渚幽又何须遭此罪。
她的眸光越发涣散, 灵台蓦然震动, 一颗心在互相拉扯着,一半要她抱怨终生,一半要她归罪于旁人。
忽地,有一声音在她耳边说:“她要死了,你何不跟她一道?”
这声音低低沉沉,嗓音里似乎还带着一分微不可查的笑意,似是从中作乐一般。
长应陡然回神,眸光陡然凝聚,这才发觉她竟险些被困在了幻境中,这幻境便是面前这魔织就的,她方才眼前当真看见了无渊里的种种,只不过——
一切为假……
在她晃神的那片刻间,这魔物已逼近她眼前,那指甲锐利的手正点在她的额头上。
长应那素白的脸上忽地浮现出数片黑鳞,一片片黑鳞缓缓长至下颌。她眼一抬,那点在她额头上的手指顿时被冰覆盖。
那冰沿着观辰那根手指飞快朝他小臂蔓延,只一瞬,他黝黑的小臂便被冻成了冰柱!
观辰陡然收手,那覆在他手臂上的寒冰顿时破裂。
然而长应只一念,破碎飞溅的冰屑便化作了水滴,在半空中一旋,好似银珠一般朝这魔物的后脑勺旋去!
千百颗水珠齐齐迸发,比之利箭还要迅猛。
观辰眸光骤暗,将双臂抬至身前掐诀,忙不迭在身侧撑起了一道屏障。
那屏障被银珠撞得嘭嘭作响,竟连一丝裂纹也未出现!
观辰咧嘴一笑,将他那杂乱无章的头发拨至脑后,“你与我斗,便是与界外相斗!”
长应面色不改,她掌心依旧在淌着血,那血已将她的半只手臂都染红了,脸侧长着的黑色鳞片好似开着的花。
然而天穹被魔气覆盖,日光洒不下来,故而那朵朵黑化黯淡如墨,泛不起丁点斑斓的光来。
她那寡淡的脸好似明艳了几分,是被怒气所染。
长应定定看他,淡声道:“你不过是攫夺了界外之力,若是界外容得下你,你和观商又何须回来一博。”
观辰嘴角挂着的笑意顿时一滞,他轻嗤了一声,“界外有眼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