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青岛前夜,白岐玉兴奋地睡不着,整理了三遍行李箱。
他一圈一圈的在屋里打转,忙个不停,像除贮存储备粮的小动物。
每隔一会儿,就要问张一贺这个要不要放,那个需不需要。
看的张一贺满面笑容。
“好啦,”他柔声说,“相信我的打包行李技术,行不行?不会漏东西的。”
说着,他长臂一揽,强行把白岐玉抓到怀里,亲亲他的脸。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激动嘛……”
白岐玉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露出一个笑容:“第一次邀请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情,这种感觉你不懂。”
“真的,我高中最好的朋友,大学舍友都不清楚我参加探险队的事儿。这是第一次和外行人分享……”
“我懂啊。”张一贺点点他挺翘的鼻尖,“但是,现在很晚了,必须要睡了。不然,明天会没精神。”
张一贺真是个完美的人。
他身手好,有徒步攀岩的经历,能担事。
性格也好,温文尔雅,为人和善,无论社交礼仪还是谈吐,都很快的让探险队的老朋友们接纳了他。
重返地下防空洞的旅程,是白岐玉这辈子进行过的城市探险里,最难忘的一次。
第二次进入,做足了准备:超声波探测仪、红外线摄像机……他们成功开启了“密室”。
密室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没有猜测的“人体实验室”,也没有废弃的仪器,没有集中销毁的秘密情报,就是个空空的大房间。
但寻找到“密室”这件事,就让他们满足不已了。
这房间大的离奇,粗略望去至少有两个篮球场大,与手绘地图对比,面积与四个岔路口的包裹对的上。
而七个粗壮的承重柱里,四处溅射着黑泥点似的东西。
比原油黏稠,比泥土潮湿,密密麻麻,满地板天花板都是。无论是形状和质感,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毛骨悚然的事情。
那种感觉是极为震撼的,站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深处,荒芜漆黑的巨型密室内,直面亵/渎常理的存在……
白岐玉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一只难以估量身形的泥怪曾从中蠕动着涌过,它随意的晃动着身子,留下一片存在过的“痕迹”。
但详细调查后,霍教授安抚着大家不安的情绪,做出判断:“是黏菌。”
“黏菌?”队花裴诗薰不解,“细菌还是真菌?”
“都不是,”霍教授解释道,“黏菌有一部分真菌特征,但也有变形虫特征,所以严格来分类是属于变形虫门的。”
“哦哦……”秦小酒灵机一动,“网上好多黄橙橙的那种黏菌迷宫的视频,是那个吧!”
霍教授说,还不太一样。
他们面前黑糊糊的这种,是一种在齐鲁大地内特有的复合黏菌体。
在黏菌为主的架构上,也有真菌、细菌的成分在里面。真要说类似物,有点像传说中的“肉灵芝”,太岁的构成。
但和太岁的区别是,这玩意儿的个体体型都小,一般来说,最大就是指甲盖大,一簇一簇的生长。
偶尔有个体长到苹果大,已经是非常不得了的尺寸了。
它的学名大致叫“B·Kundvz”,最初是一位德国籍的希腊人,叫巴摩喇·孔度,在一战时期发现的,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了一串很怪的单词。
“那时候的译名都比较奇怪,现在更精准的译名应当是‘帕莫罗·科多’。”
“这个帕莫罗·科多是个神父、福音诗人,东正教派的,来华夏本意是传教。”
“二战时期,战火蔓延,再加上天主和新教已经大幅度的蔓延,难以传教,便回了国。关于它的研究也断了。”
“建国后,六十到七十年代左右,我国这方面逐渐发展了,才倾斜了资力人力,研究我国境内的这一特有品种。”
白岐玉感慨道:“万幸。”
霍教授一聊到学术,就侃侃而谈起来。
他说,在考古界,这黏菌也出现过身影。
之前他跟随省地质勘探队去科考威海的一个西式旧建筑时,在发现的密闭地窖里,就见过一次。
“因为对生长环境极为苛刻,离上一次见,距今已经十几年了。”
不过,却不是这么大的规模。
“无光、潮湿、临海,20摄氏度到零下10摄氏度的范畴……这里俨然是完美的巢穴。”
霍教授对此颇感兴趣,小心翼翼的采集了两大罐子回去,要给生物研究所的师弟带去。
他说近年来,“B·Kundvz”的研究方向都是关于抗肿瘤的,能提取什么几种很罕见的成分,国家对此很是看重。
他说了一大堆大家听不懂的术语,什么“被动靶向”,什么“活性生长因子”的,总之感觉很厉害。
说虽然能大规模人工培育了,但还是野生品种更有研究价值。
其他人也来了兴致,甚至还有人问“直接吃补不补”。
霍传山哭笑不得地说最好不要,才打消了其他人也搞点回去的想法。
再次相遇的探险队成员们,经历了众多震撼人心的探险,彼此间感情极速升温。
艾春生与秦小酒,林天羽与裴诗薰,竟然都要结婚了。
次年一月,春寒料峭的档儿,张一贺和白岐玉去了马尔代夫,参加这两对的双人婚礼。
在碧海蓝天、金晖四散的浮岛酒店上,香槟与欢声笑语的祝福中,他们一同见证了友人的幸福结缔时刻。
紫绣球与白玫瑰的捧花,点缀着满天星,轻飘飘的落入了白岐玉的手里。
像一团旖旎又醉人过头的幻梦。
“看来红鸾星动要轮到小白了!”老朋友们起哄,七手八脚的把他和张一贺围在一起,“下一个,结婚!下一个,结婚!”
“别闹了……哈哈……真是的!”
望着两对幸福明媚的新人,白岐玉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些,才是他应该拥有的美好人生啊。
泪光中,充盈着发自真心的欢声笑语,海浪与海鸥交织的清冽回响。
一切都是温暖的,金灿灿的……
所有人都拥有光明的未来,美好的人生正一往直前。
结婚典礼结束的那一夜,在满天星河下,白岐玉与张一贺约定终生。
白岐玉坐在张一贺大腿上,后者无比温柔的揽着他的腰,任由珍宝懒洋洋的把他当贝壳床。
马尔代夫的落地窗外,黑夜帷幕下,是一望无际的海。
白岐玉的心绪放空,轻飘飘的飞得很远。
他沉浸在荡漾着诡秘而幽静的深邃之蓝中,仿佛穿越时间之线,回到了地球最原始的时代。
天很高,高的离奇,是一片无穷尽延伸的苍穹。
也很干净,像被什么东西仔仔细细擦拭过的巨型屏幕。
只要他不去细想,不去细看,就不会发现任何古怪之处。
不会发现天幕永远灰败的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太阳。
不会发祥那片又高又远的苍穹,是由细细密密的“点”构成。
由眼珠与手,血与肉,失去筋骨的肉糜与淤泥构成。
无穷尽的眼珠在紧盯他,无穷尽的肢触在无意识的扭动。
构成只属于它与祂的玻璃雪球。
这样,就永远不会再次丢失,不会被风吹雨打了。
可是……
也不会有人记得它的名字与存在了。
它将被从所有时间线抹去,所有过去、现在、与未来都被斩断,收笼在只属于祂的包裹里。
……不要……
不知为何,白岐玉轻轻落下一滴泪来,然后,眼泪决堤。
张一贺很温柔的吻着他,舔舐他的泪水,问他怎么了,结婚难道不是件高兴的事情吗。
他答不上来。
冥冥之中,他觉得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却又觉得一切又该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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