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嗯……”
“文奥尔是我的中国话老师给我起的名字,”他解释道,“大家都习惯叫我奥尔波特神父。”
楼道灯昏暗,这人又黑发黑眼的,仔细一看,白岐玉才发现神父真是个外国人,是那种阴鸷的鹰钩鼻,很典型白人骨相。
“感谢您的谅解,不要因为我鲁莽的行为就抗拒仁慈的父。我们的父是全宇宙唯一……”
白岐玉听得目瞪口呆:这个神父也是神奇,这么尴尬的场面过后,他竟然还能毫无芥蒂的继续传教?怪不得胡叔说他是个疯子。
而且不是装的平静,是真的平静,一双漆黑的眼像人工制作的玻璃眼球,平静的让人发慌。
像……被“教义”吞噬了身心,只剩下皮囊在行走的传教机器。
这副模样,白岐玉看着浑身犯恶心,忍不住打断他:“你见过仁慈的父吗?”
神父的微笑不变:“没有。”
“为什么?因为你太渺小?”
“不是的,我们的父日理万机,统领整片大地的生灵与走兽……”
“整片大地?就是说海洋就不归他管了?这算什么‘全知全能’?”
神父完美的微笑有些僵硬:“我并没有这样说,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海洋……海洋也归属大地的……”
白岐玉就换了个问题:“那你没见过仁慈的父,总听到过神谕啊之类吧?”
“……没有。”
“啊?不让见,连话都不和你说的?他如此全知全能,想必什么千里传音轻而易举,怎么会没工夫回应你?”
神父的嘴角用力抽搐了一下:“只,只要我虔诚祈祷,就一定会得到响应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白岐玉笑了:“会不会是这么一种情况,你一直没见到神迹是因为你不虔诚?那不虔诚的你为什么有传教的资格?”
“不,我很虔诚,没有人会比我更虔诚!!”神父面露狰狞,“父只是!还未注意到我!或者,父正在沉睡!迟早有一天会的!”
“原来见不见得到神迹也要靠运气啊?你们不是说什么七大罪么,那你和你们所厌恶的赌鬼有什么区别?”
“不,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相信虚无缥缈的‘运气’和‘概率’,不就是赌.博么?”
奥尔波特神父一甩袖子,狼狈的走了。
他的背影很是萧瑟,裹在漆黑长袍下的身影瘦削到骇人,像顶着一层布的骷髅架子。
霍传山无奈的拍了拍白岐玉的肩膀:“你啊,有时候还挺牙尖嘴利的。”
白岐玉其实也有点后悔,他平时对亲近之人偶尔会毒舌,但对陌生人,一般还是挺礼貌的。
不过他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没错,这种狂信徒就像入了传销一样,适度信教有益于身心修行,过度那就坏事儿了。
要是能“怼”醒这位神父,他也算做了件好事。
后续一次接触,让白岐玉对怪人们的抵触感又上了一层。
奥尔波特神父又往楼道丢那种很大的垃圾袋。而且没放稳,歪倒了,恶心的泔水与不知道什么液体流了一地,腐臭味弥漫的整个楼道都是。
裴芝琪受不了了,砸他的门叫骂,并喊来了胡叔评理。
神父却坚持认为,他拥有丢垃圾的权力。
三人对峙了很久,闹得人心烦,白岐玉这种不爱凑热闹的人也受不了了,推门出来想劝架。
却看到——
背光昏暗处,裴芝琪藏在身后的手里,握着一把刀。
那种锋刃泛寒的剁骨刀。
白岐玉浑身寒毛都起来了,趁三人都没注意到他,赶紧返回屋子报了警,防止发生无法挽回的事儿。
警察赶来后,奥尔波特神父竟然开始装语言不通。在那大着舌头说英文,动不动就扯“联系大使馆”的,根本没法沟通。
再加上乱扔垃圾也不算犯罪,只能进行批评教育,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总之,白岐玉这一单元的邻居们,许是霍传山,也不免警惕暗生。
去黔北考察前,霍传山还是不放心,把自家的钥匙给了白岐玉,让他去他家住。
他还把教职工卡留给了白岐玉:“你爱看书,这几天就去图书馆打发时间吧。”
齐鲁大学图书馆远近闻名,据说藏书量位于省前三,不止孤本、老书,还有颇多古文献珍藏于冷库。可惜平日只对学生与职工开放。
白岐玉这种爱书之人慕名已久,终于可以进去一饱眼福。
霍传山这一小小的赠礼,十分和他心意。
霍传山离开的这几日,白岐玉便一直浸润在书山书海中,并找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安妮·莱斯《□□窃贼》原文版,尼采《不合时宜的考察》早已绝版的译本……甚至谢尔多雷克博士关于形态形成场的原件论文影印。
徜徉在文字里,白岐玉甚至可以忘记吃喝。
“桦林湾餐厅三楼的教职工食堂很不错,”霍传山不放心他,在视频通话中叮嘱,“你不用为我节约饭卡,三餐要吃好。”
白岐玉拉长声音:“明白了教授——”
“别想糊弄过去,”霍传山无奈的笑,“等我回来,我会调取食堂刷卡记录。”
白岐玉只得乖乖的听从指示,搭校内摆渡车,去了桦林湾餐厅。
二人约定每天18点或者22点通话,这是一天中难得交流的当儿,白岐玉和霍传山谁都没提挂断的事情。
霍传山那边儿,不知道又去了哪个荒山野岭,漆黑一片,林间枝杈中偶尔掠过漏网的星点。
隐约能听到沉重行进的步伐、衣物划过灌丛与树叶,嗡嗡呀呀的虫豸鸣叫声,似乎在野外行走。
“你们不在村子里?”
“嗯,”手电筒的光摇晃着,“去‘喜婆沟’。”
“啊?这都18点了,不能挑白天去吗?”
“我们要找的那条山涧日落后才退潮。”霍传山解释道,“对接时出了点问题,车长没准备潜水装备,只能赶这段时间进去。”
“行吧……”白岐玉不放心道,“虽说南方暖和,可大晚上下水的,肯定又冷又黑。取暖用品和防身的都带好了吧?”
“放心。”
“嗯……稍等,排队到我了。”
白岐玉把手机换到左手,点了三菜一汤。
霍传山的安利没错,桦林湾三楼的教职工餐确实不错。
肥美多汁的泡菜肥牛卷,金枪鱼沙拉,葱爆羊肉,还有一碗杨枝甘露。主食则是热腾腾的芝士意面。
他端着盘子,在临窗的单人圆桌上坐下,抬起手机给霍传山看菜色:“喏,我听你的安利,来吃桦林湾了。”
“好,”霍传山很温柔的说,“不够的话再点一份。南窗口的炒排骨也不错的,我记得你爱吃。”
“……说的我饭量很吓人似的。下次吧。”
霍传山倒没有揶揄的意思,最近,白岐玉的饭量水涨船高,一顿饭能吃两倍甚至三倍的霍传山的分量。
他的胃口好到什么程度呢,一向喜爱甜辣口的他,现在连咸鲜口也能接受了。甚至从来不碰的炸虫蛹、知了猴等,也萌生了“尝尝味道”的欲/望。
按理说,人的胃口会根据饱腹程度递减,可白岐玉不,无论是半饱还是已饱,他的食欲就像无底洞一般,想把所有看得见的食物塞进嘴里。
大口咀嚼、吞咽,塞满饥肠辘辘的肠胃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食物滑过喉咙时产生无比的满足感。
这俨然是不正常的,白岐玉一度质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暴食症。
霍传山安抚他,可能是药物副作用,二人了氟西汀和喹硫平的说明书,得到的答案是:确实是副作用。
最下面一行小字说,“发胖”“食欲增大”是正常现象,如果严重影响到日常生活,再联系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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