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嗡——
嗡——嗡——嗡——
嗡!!!
地震?
不, 震源并非来自地表, 而是整座山、整个天柱峰区以及它的地表在剧烈摇晃。
像是远古蛰伏的活物正在苏醒,短暂的令人牙酸的泥土挤压声后,便是沉闷若某种巨型皮鼓被敲击的声——
祂停下了动作。
百万张吵闹的嘴一张一阖的发出怪音,白岐玉能感觉到,祂令祂的“子民”们蔓延开来,去寻找震源。
然后,白岐玉听到了极其细微的说话声。
一个女人,或者一个嗓音尖细的男人,他/她说:“到这边来。”
那个声音极其温柔,仿佛是在大脑皮层伸出对他做出指引,如此遥远又如此接近,柔和的如春日融化的暖水,美好的让人不禁落泪。
“……哪里?”
“到这边来……到祖辈身边来……到白氏血脉这边来。”
“我该怎么去?”
接收到白岐玉回应,那声音窸窸窣窣的拉远……
远到一片纯白的、极度光明的空间去……
光怪陆离的白色幻觉中,白岐玉被太过刺眼的纯白弄得睁不开眼,然后,宛如地下室不见天日的传世画作被揩去浮沉,色彩填充了纯白的幻境,退散黑暗……
头顶,是镂空天窗的天花板,手边,是雕花楣饰的木窗,还有明亮通透的灯光,若有若无的神秘线香味儿……
这幻觉太真,太美好,与白岐玉遭遇的现实极度割裂而格格不入。
他一度怀疑自己确实已经疯了,又痴痴的挪不开眼,从未有过的虔诚祈祷这幻觉是真的。
那个听不出性别的声音耐心又详细的引导着他。
“回来吧……白氏的子孙,炎黄的子嗣……你的祖辈、你的父母在等待你。”
声音越来越清晰,画面也一点点铺完颜色,点缀高光,鲜活热烈的将白岐玉的意识海包裹。
他看到一张三尺三的暗红挂毯,密密麻麻的神名,以金墨与宝石粉尘誊写……
即使看不懂任何一个神名,涤荡灵魂的圣洁感仍震撼人心……
白岐玉似乎在某个地方见过这样的陈设……
“告诉我,你要到哪里去?”
“我……”那个答案呼之欲出,“罗太奶……我要到罗太奶的身边去!”
嗡——
白岐玉回归了光明的海洋。
再次醒来时,他是被冻醒的。
他在水中浮沉,像一具艳尸,过于昳丽的眉目朦胧着怅然,潮湿漆黑的发柔软的从苍白肌肤上滑过,留下粼粼冷光。
眼前,像是某个大房间的耳室。
开着“天圆地方”的天窗,暖褐色宗教风格的挂毯,还有缥缈着向上升腾的白烟。
一切都在告诉他:放心吧,你安全了。
白岐玉真的太怕这又是梦了,紧紧闭上眼,再睁开,什么都没变。
他正光\裸的躺在一个黄铜“浴盆”内。
与其说是浴盆,倒不如说是某种祭祀用的大盘、或者供桌。长宽两米有余,镌刻一整圈刻度与神纹。
水里飘着麦穗、鼠尾草与茶叶梗,身下铺满了一指深的生米与豆粒。
旁边半米处,放着柔软的浴巾和浴袍。
缓和了一会儿劫后余生的心悸,白岐玉才从水中迈出铜盘,擦拭身体,穿上浴袍。
他极为尴尬的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清洁那里,最后还是把浴巾伸过去。
啊……什么都没有。
全身上下……竟然所有的地方都毫无损伤,也没有留下古怪的痕迹或者什么,就好像方才全是一场梦了。
他一方面觉得奇怪,另一方面又在暗自庆幸。
不是所有男人都会经历这样的困惑,他很快把这个难以启齿的记忆封锁进脑海深处,期望这辈子再也不要回想。
饶是察觉到他的苏醒,紧闭的门被敲响了。
“白先生,你醒了吗?”
这声音……
白岐玉几乎是用跑的去开门。
“观河先生?”
看到门后一身褐绿法袍的人真是秦观河,白岐玉喜极而泣,他实在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一把抱住来人。
“真的是你!”他哽咽着,“我以为我要死了……”
秦观河愣了一下,胳膊在空中顿了一会儿,不知道如何是好,许久,无奈的回抱了他。
“不要怕,你已经安全了。”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白岐玉无助的趴在秦观河肩膀上抽噎的哭着,想停又停不下来。
他哭的很小声,却又那样绝望,这份感染力让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无法不为之动容。
秦观河亦是如此,想到白岐玉被救回来时的模样,他不忍叹气,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轻轻地安慰着他。
许久,白岐玉才意识自己的失态,后退两步,“对不起,我激动了……”
“无事。”秦观河颔首,“劫后余生,人之常情。”
白岐玉沉了沉心,又焦急的问:“小云儿怎么样了?”
脱口而出后,才想到秦观河并不认识小云儿,便解释说,“就是我身边那只小刺猬……”
秦观河了然:“放心,那只小白仙已带去医治了。”
“她的伤势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
白岐玉这才松了口气。
见白岐玉精神状态好了,秦观河一挥袖子:“来吧,太奶在等你了。”
去主祭室的路上,秦观河短暂的说了白岐玉的获救缘由。
罗太奶所处理的邹城市高架桥一事提前结束了,后续已由当地城市规划局和安全局接手。
回程票本预计在周一晚,却因为家中突发急事,周日晚便连夜回的靖德市。
而方家祖坟旁的B61国道,正是邹城回靖德的必经之路,路过时,罗太奶突然被老仙附了体,要求救人。
“你的仙缘一定很好,”秦观河感慨,“这是罗太奶出马到现在,第一次有仙家主动要求去救人。”
“没耽误太奶的家事吧?”
“没有。”秦观河道,“一场乌龙而已。”
“真的吗?”
“嗯。太奶的孙子说朋友失踪了,厉小仙婆替他问了仙,说人压根没事儿,连靖德市都没离开。”
厉?
这个姓可不多见,白岐玉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见他愣住,秦观河继续劝慰他:“小仙婆一看,就是明显的红鸾星动,估计是情侣间闹别扭呢,出不了大事儿。”
“……那就好。”
走廊尽头,是一扇高的异常的门,与天花板无缝衔接。
比起房间门,更像是礼堂或大厅的门,让人无端联想到许多玄妙的事物。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恭敬的站在黄铜之门的门口:“观河先生。”
事到如今,再说自己是无神论者,俨然是鸵鸟心态了。
想起那日见秦观河前韩嫂的说词,白岐玉小声道:“见太奶……有什么要注意的点吗?”
小男生微笑着摇头:“太奶很和气的,你不用拘束。快进去吧,时候不早了。”
“谢谢。请问先生你是?”
“当不得先生,”小男生腼腆的说,“我叫裴世钟,还没能立堂呢,正在跟着太奶修行。你喊我小裴就行。”
裴世钟的衣饰与韩嫂相同,白岐玉还以为他们是服务员、引导员一类的员工,原来是修行弟子。
看来,是否能立堂并不只看岁数。
说着,裴世钟轻轻扣了三下大门:“太奶,白香客到了。”
与见秦观河那日一样,门内同样没有回应,裴世钟恭敬的推开了门,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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