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岐玉抑制住怒火,转眼看向罗太奶:“所以,您也怀疑我疯了么?”
罗太奶轻轻抬手,示意秦观河道歉,秦观河也不扭捏,深深一鞠躬。
“行了,白家小子,我这个徒弟其他都好,就是这个多疑的毛病改不了,但他也是为了你好。”她缓缓的说,“如果你不喜欢他,我就让他出去。”
白岐玉沉默了一会儿,摇头:“算了,显得我不识大体。”
“秦弟马,我尊称你一句弟马,希望你别再问我这种可笑而多余的问题。”
秦观河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陈树此人,变成这种模样的原因,你有头绪吗?”
“你是说……”
“他在青岛地下水道的旅途里,遇见了什么?”
说着,秦观河滑动了一下电脑屏幕上的照片,跳到第二张合照上,示意他继续回忆。
与第一张合照所处的荒地不同,第二张合照是在另一个地方。
根据身高来算比例尺的话,这群人背后的制式独特的巨门至少有四米高。
乌影重重的藤蔓遮掩着,深沉的墨绿与冰冷的金属反光斑驳一片,一种历史见证者的莫名的哀伤感扑面而来。
那应该就是白岐玉说的“意外发现”:防空洞了。
但白岐玉的回忆,还没有进展到这里。
“我讲到哪儿了?……杨屿森和威哥打架是吧。”
“哦对了,我之前是不是没有详细介绍过我们探险队的组成?”
秦观河颔首:“没有。”
“那我简单讲讲吧……队长管豹么,退伍军人,硬汉。探险队名字‘窥世’就是他起的。”
“当时我们还笑话他,一个大老粗能取出这么文绉绉的名字,真是难为他了。”
“和他玩的好的有两个人,威哥,还有个英国佬,姓文森特。”
说着,白岐玉的指尖点了点站在后排的一个大高个。
文森特的五官是典型的白人,只不过他是黑发黑眼,再加上合照让面部小到失真,所以不仔细找的话,很难发现人群里夹着个外国人。
“这鬼佬很有意思,一土豪,据说早年炒股发家后,就全球到处旅游,居无定所。”
“他前几年不知怎么着成了中国迷,在黄岛的银沙滩那边儿买了个海景别墅,一住就是三年。”
“他和女孩子们打成一片,花言巧语的。但我们男的也挺喜欢他,因为他就一冤大头。”
“管豹说他是神秘学爱好者,天天研究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沾上玄学他一定凑热闹……所以我们队里死贵的那些装备,帐篷、摄像机、工业级别探灯的,都是他‘赞助’的。”
“有钱说话就是硬气,杨屿森提议去地下水道探险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支持的,天天在群里拉人,说谁去给谁报销路费,行程的通过就顺理成章了。”
“再说杨屿森吧。”白岐玉顿了顿,“我、陈树和他比较铁,我和陈树一个幼儿园的,当时在群里我看他名字眼熟,一问,还真是他……我俩也算孽缘了。”
“杨屿森是他高中铁哥们,看着拽拽的,人意外的好相处,我们仨吃了几顿饭就称兄道弟了。”
“队医和队花也是杨屿森拉进来的,虽然这俩人不承认,但我们都猜一个医生一个护士的,估计是情侣。林天羽和杨屿森有沾边儿的亲戚关系,俩人表哥表弟的喊。”
“还有这个戴眼镜的,是齐鲁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叫霍传山,我们都喊他霍哥。”
“他算是队里的‘文化’顾问。城市探险么,探的就是老地方老历史,很多我们看不明白的东西都是他讲解。”
“不过他平时忙,都是在Q、Q上回复疑问,青岛一行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霍传山?”罗太奶颔首,“我听过他。不过没想到这么年轻,看着只有三十多吧?”
白岐玉有些意外:“您仙道中人,也关心学术界啊?”
罗太奶温和的笑:“一方水土的秘术与人文历史,往往都是相通的……”
见白岐玉面露不解,她耐心解释道:“不同文明形态拥有不同的‘运作方式’,多囿于一方人文……”
“好比大河文明、海洋文明,多是水源、气候等地理因素造就的聚集地、耕作模式的差异,逐步影响到社会形态、价值观念……”
“这些都会影响土地上的‘气’,所以人文和玄学秘法往往是互相勾连的。”
“好比你去南极讲出马、出道之类,那是丝毫不顶用的。基督那些牧师,来到华夏大地就难以运作。”
“简单来讲,是‘响应’的问题……”
白岐玉突然出声:“类似系统的壁垒?安卓和ios?ps4和ns?”
罗太奶笑了:“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这样说,白岐玉想起来些什么:“2013年,霍教授发表过关于什么狩猎-采集时代原始祭祀与土地崇拜的论文,我当时感兴趣,专门找出来看过。”
“里面也提到了亚细亚东部最早追溯到的类萨满文化,就起源于我国两河流域,入海口那一片儿。”
秦观河也感兴趣了:“大致呢?”
“两河流域的资源繁盛,水土丰美,原始人类经历着‘天敌多’到‘食物多’的发展过程,从惧怕土地到敬畏土地……他们将‘耕作’视为天赐的祝福,从而祭祀土地、相信精怪……”
“2012年出土的距今五六千年的一个文物,那个巨型坚果模样的漆黑结晶体,我忘了叫什么了,说是就是那时候的人头祭祀常年用兽血、人血、各种草药制作的奇迹。”
说着,白岐玉突然提出一个问题:“所以,内陆之人遇到海洋生物,会是什么心情?”
秦观河觉得这问题有点天马行空:“考虑能不能吃?”
“我是说鲸鱼啊、巨乌贼之类的,大型海洋生物。”
秦观河明白了他的意思:“会感到恐惧……不,比恐惧更甚。应该是无法理解吧。认为是怪物、魔鬼、世界终结者之类。”
“两河流域能遇到的最大的陆地生物是什么?大象?虎鲸算是鲸鱼中小型的了吧,都比大象大出许多。这类超出认知的存在,往往就是记载中鬼怪的前身。”
“这就是原始恐惧的形成。”
白岐玉了然,讲了讲之前的“古人之于电脑主机与显示器”学说。
“认知不足、知识不匹配,就会形成‘恐惧’。这样一说,其实人们崇拜的陆地精怪,恐惧的海洋‘魔鬼’,本质是一样的么!”
秦观河颔首:“在这一时期,陆地生物获得的是信仰、崇敬……而海洋生物获得的只有恐惧。”
“但这种恐惧也不会是恒定的。”白岐玉反驳,“进入现代,知道那些‘无法理解的怪物’只是大自然的物种之一,恐惧就自然而然的消失,甚至无从萌发了。”
秦观河不置可否:“你这么确定,古人们描述的‘恐惧’,能够全部消除?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公认存在了两千年的历史,华夏近现代才见证了几十年的变迁。”
“对于那些‘真正的大家伙们’来说,几十年尚不足以从睡梦中苏醒。单从时间比例的概率来说……我们这一代人的认知可能不如古人。”
白岐玉失笑的摇头:“秦弟马该去看克苏鲁神话。”
“那是什么?”
“总的来说,是个信奉‘人必定不能胜天’的神话体系?”
“听着很有意思。”
罗太奶沉着眸子,打断他们:“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白岐玉笑了笑,指头从霍传山身上,转到了照片最边缘的一个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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